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是的,他维持着小婴儿的外表太多年——俗话说得好,当你长得太可爱的时候连生气都吓不到人。所以他曾经靠杀气和眼神就能吓退很多不自量力的对手,变成小孩后,即使摆出冷脸也构不成像样的警告,反而要多用暴力的手段。
现在他长大一些,五官也长开不少,也许真有点可怕。
可他又不是故意的。里包恩心想着,不快的情绪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适合说出口的好心情。爱撒娇的家伙总是让人没辙。
他平常地与她吵两下嘴。只听她丢下一句等着瞧,便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里包恩仍是一副酒店服务生的打扮。
他看着紧闭的套房门扉,抬了抬鸭舌帽的帽檐。脚下是厚软的静音地毯。整条走廊阒静无声,针掉在地上都发不出动静。
他等着。
静了片刻,面前的门忽而再次被打开。
那个让他自发地留在原地的人推开一条门缝,补充似的,如他所愿地道了一声晚安。
里包恩这才转身离开。他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围绕的只有一个简单明了的重点:
他等到了他想要的。并且他也会让她等到他。
第143章里包恩视角(七)
有时候,某位保镖会心想,他的老板真是个比黑手党还无情的家伙。
确定科技可以实现异世界穿越后,他在海上折返,踏上归途。一到有信号的地方,恢复正常运行的手机便陆陆续续弹出软件的推送以及新消息,其中的一条来自于未接电话的留言语音。
那时里包恩站在船舷旁,白天,天高海阔,他所在的大西洋一角风平浪静。水手问他打不打牌,他拒绝了。杀手将手机贴到耳边。他听到留言条里漫长的沉默。
盘旋在上空的海鸥叫声清脆,让他不由得把听筒的出音孔再贴紧几分。过了一会儿,他放眼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听见最后微弱的、挂念的、几不可察的小声抽泣。
留言语音结束。
自来熟的船员经过,用意大利语胡诌调侃道:“在和家里人打电话吗?但你现在看起来像刚接到小女友的分手通知,孩子。老实说,你才那么小,应该想开点……”
里包恩踹了他一脚。后者惨叫着喊为什么动手。他压了压帽檐,平静地说,因为听了很不爽。
船员嘀嘀咕咕地走远。
杀手低头再看了眼手机。
友寄新奈这几天只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文字,一条配图,还是她去打球的场馆照片。这是她一贯的作风。而那条但凡没有听到底,或是没听仔细,就发现不了有人在哭鼻子的留言才称得上反常。
她喝酒了,他知道。同时他也知道他的雇主已经顺利摆脱竹田家的骚扰——开庭和宣判的新闻第一时间就推送给了他——并且回归平常的生活。
而工作的压力也不会让这个人花时间买醉。
排除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就是答案。
湿润而温暖的海风拂过肩头,仿佛能卷走长途行程的疲惫。里包恩的心情不错。他用了比预计更少的时间赶回陆地,买最近的机票前往东京。连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对这位杀手而言谈不上累,更何况他坐的还是头等舱。
直到下飞机,正好是东八区的晚上,他给小别数日的老板拨去第一通电话。
里包恩本以为她要么在家,要么在公司;也许久违地听到他的声音,她会非常高兴,急着放下手头的事要来接他。
那么他会拿她没办法地留在机场,多等一等。
结果等拨号的嘟嘟声停下,对方接起电话,却是一片热闹嘈杂的背景音。人声与餐具碰撞声紧密地混杂着。友寄新奈在接通时貌似还在和哪个男人说话。她在笑。那含着轻松笑意的嗓音钻入他耳朵里,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喂,你好。”
“……”
里包恩忽然觉得这几天赶路累得想杀人。
他坐在机场贵宾休息室的沙发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间里的时钟。他学她打招呼:“你好,新奈。”
对方不说话了。
估计是接电话时不注意看来电显示,此时正匆忙地去确认。杀手这才稍微扬起唇角,扳回一局似的,补充一声意大利语的你好,随后等待老板的反应。
然而,她只在短暂的怔愣后叫了他的名字,很快又被别人搅和打断。
她在聚餐。这不必多想都能猜到。上班族聚会多少肯定会喝酒,不过她酒量好,反倒是同事喝醉了。
醉鬼的声音离听筒非常近,显然正明目张胆地缠在友寄新奈身上又搂又摸。
里包恩听见他老板似乎紧急地捂住了别人的嘴。
她问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他说还没。
她说那到了再打电话,先挂了。
通话掐断。
休息室一片死寂。
没错。里包恩看着挂断的界面心想,她比黑手党还无情。
于是真正的黑手党收起手机,站起身。刚才随口说还有三个小时才上飞机,因此新奈吃完饭一定会先回家。他打算也先填饱肚子,再突然出现,吓一吓许久未见的房东。
可事情总是没那么顺利。
杀手一手插兜,身在暗处,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堵在楼道口讲话的两个人。
晚风渐郁。大都市的夜晚徒留皎月,星辰寥寥无几。
那悠远静谧的月光勾勒着友寄新奈的侧影。她的站姿挺拔,修身的白衬衫总是把她的肩背约束成一道单薄、伶俐而流畅的弧线,滑到腰身又收窄。她提着公文包,他看到夜色在她手臂与侧腰游刃有余的空隙间蔓延。
站在她旁边的,则是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
友寄新奈的个头才到对方的肩膀,因而要抬头看他,而后者的肩宽几乎是她的一倍。身高差的视觉对比让她看起来很适合被完完全全搂在怀里。但在这时候想到这一点只会叫人更烦躁。
里包恩听见她开口,语气熟稔。
怎么不打我电话,她问。
另一人说只是刚好路过顺便打招呼,免得她又喝多。听起来像他已经照顾过一次喝得烂醉的某人一样。
她反驳,遭到敷衍,便假装不快地要踹人。男人躲避的动作很夸张,以至于还让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里包恩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要知道他才离开了一个礼拜。他没那么大方,更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就在友寄新奈还要继续跟别人闲扯之际,杀手第二次拨通她的电话。
“吃完了?”他明知故问。
“吃完了。”她说。
友寄新奈望向走廊外的夜景,问他是否需要接机。里包恩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她现在在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