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向来不错,但在那场雨之前也从未注意到店里有这么一个熟客。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太多事物需要在意。
于是,当他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早点注意到会怎么样”,第二个转瞬即逝的想法又是“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挺好”的时候,杀手基本已经做好了决定。
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
大约仅仅只有五步开外,拎着打包袋的上班族扶着门框,回头跟店员打招呼:“那我先走了,下回见。”
咖啡师探头道:“加油哦。”
她露出了一个颇为动容的笑脸,眉眼都慷慨地微微弯起。似乎是穹顶阳光正盛,又透着一股晴朗的少年意气。这让杀手再次感到意外。一个鲜活的人正从磨砂般的雨夜与流言蜚语里走出来。
年轻人随即提着咖啡回公司,并没有瞧见有个奇怪的小婴儿在一旁的遮阳棚下看笔记本电脑。
里包恩坐在垫高的坐垫上。
在他面前的屏幕里,一边是缩小的聊天界面,聊崩后的印度诈骗师正在苦苦哀求杀手放他一条生路;另一边是一张株式会社的电子入职表、某人的家庭构成、校园社团荣誉,以及情报贩子为了将功补过,免费提供的竹田家的信息与动向。
这种在大多数人眼中如牛皮糖一样的麻烦,对他而言正好是专业对口。
因此,流落在异界的杀手出于就业需求,出于有地方能包吃住需求,出于那一点的好奇心,出于有乐子可找,又出于某种既然有缘就干脆帮一把的心情,他做完简单的调查。
写了一封自荐邮件,再接着搞了一份简历。
带着好伙伴列恩,在一个工作日的早晨礼貌地造访潜在客户。
小朋友耐心地静候在门外。
很快,门开了。
他未来的老板握着门把手,低下头,含着膏沫的牙刷还叼在嘴里。她居家只穿着清凉的背心和五分裤,头发睡得乱,无处不流露出懒散又自在的生活气息。
里包恩与其对上目光,不由翘了翘嘴角。
年轻人则看着他陷入沉默。即使她总体而言看上去面无表情,尚且裹挟着困意的眼睛里也松懈地、真诚地展现着对奇妙景象的震惊。
一流的求职者并不介意这份无声的失礼。
他用一贯的非常可爱的声音打招呼,再一边熟练地从西装外套的内衬里掏出名片和简历。
“ciao,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作里包恩。”他说,“正是为了寻找一份工作来到这里。”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
第140章里包恩视角(四)
求职被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里包恩将名片留下,便施施然离开。他没有去光顾咖啡馆,而是回了一次在这个世界的临时住所,收拾好行李。
他从来是个擅长享受生活的人,大件小件的配套家具和日用品很多。因此哪怕是(异界的)世界第一杀手也花了点时间搞定。紧接着,他去查了一下未来雇主遇到的麻烦对象的行踪,又顺便吃了顿牛排。
接到电话之际,里包恩刚好抵达未来雇主的居民区附近。
盛夏,月色如飘荡在密林里的面纱那样清纯地充盈着。晚风徐徐渡来,深吸一口气,可以嗅到缓解燥热感的悠然清新。
杀手站在小区围墙边的大树枝干上,老神在在地看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向楼道口跑去。手机屏幕亮起。他看了一眼备注,来电显示冷静地跳出一个字母,A。
里包恩接起电话之际,另一手已经举起了由列恩变成的手枪。
“你改变心意了,友寄女士。”他说。
这是必然的。
付出信任需要一定程度的魄力,而他从组成她的二十六年的简易资料里看出这是一个愿意抓住任何机会的人,也是一个勇于面对失败从而什么都敢尝试的人。里包恩赌她会留住他的名片。他经历过无数的赌局,他知道自己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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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寄新奈,他的老板,在调查档案中呈现出来的社会形象是一位勤恳努力的学生,一名令人省心又有出色的兜底能力的同事,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初次接触过后,在里包恩看来,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又幸运又倒霉的家伙:
拥有足够聪明的脑袋和毅力,但需要一边应付家庭矛盾,一边付出巨大的努力去考偏差值高的学校。几次测试考都有稳上东大的希望,却在正式参加东大专业考试的时候落榜;
于是这么一个本就对自己感到不甘心的人,在决定死也要坚持去上大学时跟双亲大吵一架。她父亲不支持女儿读大学,要她早点工作结婚,补贴家用。于是在尝试撕掉女儿录取通知书未遂(邮递员被友寄新奈提前打点好了关系)后撒手不管,从未给过经济支持。
她母亲起初想给她一点零用钱,让她给家里人道个歉就当矛盾翻篇。但这全被心里闷着一股气性的年轻人拒绝,后来便也鲜少联系。
里包恩并无意打探别人的家庭隐私,只是情报贩子尽心尽力,而友寄新奈的私人邮箱也没有把好几年前的老邮件们删除。
因而,一条来自她母亲的过时邮件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资料中。里包恩潦草一扫就能看清内容。毕竟它十分简短,一目了然:“你最好想清楚了,别后悔。有本事再也不要给我打电话。”
谁也不知道友寄新奈是不是真的后悔过。但他觉得她始终没有后悔。
说到底,就连做梦时浑噩得厉害,这家伙含糊说的梦话也不是“我错了”或者“原谅我”。
当时里包恩已经长成十岁出头的模样,蹲在床边。他的雇主兼舍友侧躺着,睡姿缺乏安全感地微微蜷缩。他刚刚好能平视着她的睡颜。
年轻人阖着眼,稍微蹙着眉。她的长发乱蓬蓬的,以某种几近青涩的脆弱的方式垂拢在肩头、脖颈与脸颊边。
快中午了,也就只有这种在周末懈怠的家伙还会被噩梦抓住尾巴。
暖洋洋的明媚阳光正在户外探头探脑,那灿烂得不合时宜的光线被窗帘遮挡,整个卧室便沉没在晦暗不明的暖色调里。
风扇摇头晃脑地喃喃低语。
里包恩望见友寄新奈低垂的、湿漉漉的眼睫。他伸手去拨开她颊侧的发丝,一股微颤的闷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
他随即戳了戳她的手。
“睁眼。”小保镖好心又体贴地叫人起床,“不要再睡了,友寄。”
沉睡的人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他的手被她握在掌心。
不安稳的梦魇令受害者的眉头蹙得更紧。里包恩被抓着的手几乎就挨在她的鼻尖前,气息铺洒在他指背。温热的,轻浅的,近在咫尺的,隐忍似的偶尔又把自己憋着。里包恩瞧见她的鼻子都有点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