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人不值钱,钱才值钱。
“我有。”霍峋最不缺的就是钱。
霍峋挂掉几个银行经纪人的电话,坐在李晌的办公室里签了一份又一份协议书。托霍总的福,李晌也是见过二百亿活期的人了,当天下午,钱从港湾几家外国银行分批次转到,每次确认汇款,李晌都得哆嗦一下。
别说李晌一个副行长哆嗦,就是他老叔,总行行长,当天听到这消息都专门打了通电话核实。
霍峋能出钱,可要交出法人和会计做主责人,是他干涉不到的事情,因为这在检方的调查,更在立人集团。
有人攒局,将霍峋与检察官,银行负责人,连同当时做了董事长的叶静潭,都请到了一处。
忍着恶心,霍峋坐在叶静潭的对面喝茶,连眼皮都不想抬。
“我说是谁在燕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王检都要敬让三分,说什么也要让我来赴宴。”叶静潭施施然坐下,苍白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霍峋放下茶杯,沉声道:“钱我出,这盆脏水,你换个人泼。”
攒局的人没想到这俩人到场,酒都还没喝,连句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叶董,你也看到了,霍先生这意思——”
“不可能。”叶静潭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霍峋,你是不是太自负了,才一次又一次过界?”
“再说,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替我坐牢?”
“叶静潭!”霍峋放在腿上的拳头攥的嘎吱作响,怒火自他心中迸溅,痛楚叫人窒息,“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怎么对他,都是我们之间的事。”叶静潭站起身,“对了,提前祝你公司上市成功。前阵子金融新闻上天天有你的脸,不过他看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还是不记得你。”
霍峋彻底被激怒,年近三十,要远距离战斗,他选择抄起手上的茶杯冲门边的叶静潭狠狠砸过去。
没砸中叶静潭的太阳穴,霍峋很失望。
私人茶室的雅间成为了两个成年男人斗殴的战场,乒乒乓乓打烂了一地茶器和摆件,满地碎渣与茶叶。
检察官和银行负责人傻眼,攒局的人急忙扑过去,费劲地想要分开这两头杀红眼的狮子。
比拳头,叶静潭还是比不过霍峋,他恶狠狠的表示,要找律师,告霍峋故意伤害,让霍峋去吃白菜豆腐餐。
不过这件事,直到郑秋白从拘留所里放出来,叶静潭也没做成。
没有哪个足够专业又足够坏心眼的律师,敢帮叶静潭告霍家的小儿子。
霍峋得知郑秋白被释放,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人,奈何郑秋白从前的二居室老小区被拆了个干净,平层又已经转手交易,现如今郑秋白住在哪,他不知道。
但霍峋找到了阿良,在如今已经成为餐厅和酒店的金玉庭。
当时郑秋白被限制人身自由,阿良实在是坐不下去,纠集了一帮子弟兄,想去叶家上门讨人。
奈何小弟们都是普通人,在燕城得罪了立人集团,基本上也就混不到饭吃了。
这实在是个危险活儿。
霍峋闻言,二话没说,开上他从李晌那借来的车,一脚油门,撞开了叶家的大门,也撞烂了李晌的欧陆。
再后来的事情,霍峋记不大清了,大概是那一天太痛苦了,以至于霍峋的记忆像是没信号的老电视,铺满了雪花点。
在郑秋白的葬礼上,霍峋像个疯子一样,把叶静潭揍了个半死。
这次是真的出动了120和警车,叶家的律师团队为了进医院的董事长,不得不出手。
只是霍峋的助理很快从港湾赶到,按照霍淳的指示,向警方出具了霍峋三年以来的全部病例。
精神病打人不犯法,打官司最多也只能要点钱。
给叶静潭的赔偿,最终都被霍峋的助理换成了钢镚,用载货卡车,齐刷刷泼在了立人集团的大门前,满地银光,一泻千里。
这样做,霍峋也没好到哪去,他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头失控的野兽。
平日里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是抑郁垂泪,要么是狂躁不安。
掉眼泪的霍峋心里有个很小的声音在赞同叶静潭的话,是他害死了郑秋白。
如果他那天没有出现,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又或者,他十九岁那年没有和郑秋白分手,二十六岁那年没有木头桩子似的一走了之,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狂躁的霍峋总是歇斯底里想要冲出家门,他想弄死叶静潭,可惜闯不过门口的保镖。
愤怒和躁郁沉重挤压这他的心脏,让他想把一切都毁掉,他就找来尖刀,疯狂扎床上的鹅绒枕泄愤,满室羽毛纷飞。
霍家人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霍老大气进医院,霍老二和霍老三一个守大哥,一个守弟弟,霍嵘两天抽了五包烟,愁眉不展。
霍峋偶尔平静时,也不会和家人说话,他总是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个木头人一般,眼里一点鲜活气儿都没有。
满头白发的陈禾急的直掉泪,霍淳觉得弟弟状况实在是太差,建议道:“他不肯吃药,病情只会越来越恶劣,我们还是把他送到港湾的高级疗养院吧。”
疗养院有专门的治疗方式对待霍峋这样的患者,那是比吃药更先进的大脑疗法。
霍峋照样反抗,只是这里有强壮的护工,还有能束缚住患者的病床,他逃不脱,被摁上了做理疗的躺椅。
幸运的是,每每结束治疗,霍峋都会好一点,他的情绪似乎被抽离了,记忆也愈来愈模糊。
他总算开始遗忘,状态走向正常,甚至可以在病房办公。
彻底从医院走出去的霍峋,又成为了人人称赞的青年才俊,没有人知道他曾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活着。
外人看他的眼光,和从前无二。
只有霍峋自己知道,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也一定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才会每次意识到,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又一个冬天,家里的外籍佣人在清理杂物房时,偶然找到了一口纸箱子。
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数目太多,每张照片都做了精细的塑封,佣人不敢乱扔,转头把箱子交给了从公司回来的老板。
霍峋随手打开了箱子,他早忘了这里面是什么。
那天以前,霍峋已经很久没吃过药了,霍淳和他的主治医师,都觉得他目前是已经是痊愈的状态。
但有些人有些病其实一辈子也治不好,掩埋起的伤疤,只有重见天日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从未愈合。
霍峋死在三十一岁那年冬天,死因是服用过量精神类药物导致的急性心衰。
短暂的过去,正式结束。
昏暗的厂房,细雨连绵,叶静潭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那个脆弱与颓唐的霍峋就像是疯了一般,嘶吼着挣脱了钳制他的打手,恶狠狠冲着叶静潭扑了上来。
叶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