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法官暂时离开法庭,进入休庭时间。
公诉席上的王风手肘放在桌子上,两手互握挡住半张脸,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显然已经出神。
被告席上,赵凯被迫结束的懵逼状态还没有完全结束,但妻子抱着孩子走近一些,让他回过神来。
“老婆,儿子这两天没事了吧应该?”
小心翼翼的伸头,看了一眼杜静静怀中的孩子。
那双大眼睛中满是无辜,正好奇的盯着赵凯,似乎在疑惑些什么。
“没事了,已经出院一周多了,前天还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很稳定。”
杜静静的眼睛还红着,一场庭审下来,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刚说了两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眼看就又要忍不住。
“别哭啊老婆。”
赵凯连忙安慰道:“说不定我一会就跟你们一块回家了呢。”
“任律师说的头头是道的,我看法官好像都有听任律师的意思。”
赵凯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王风,小声道:“你看,公诉人的表情不太好,那意思就是优势在咱们这边!
别担心,而且我刚才还跟法官说了,就算真要判,也给我搞个取保候审,我肯定能回家照顾你们娘俩!”
还别说,赵凯这么一安慰,杜静静还真忍住了眼泪。
虽然她不懂法律,但对法庭上的局势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而且赵凯说的也有些道理,法官怎么想的他们不知道,但是从公诉人和辩护律师的表现来看,局面似乎还真的挺乐观的。
看着任真施施然的打开保温杯盖,杜静静和赵凯的心里突然莫名自信。
看看我家律师,丝毫不慌!
还有心情在那吹凉水。
稳了稳了!
......
如果任真知道赵凯夫妇的想法,恐怕头上会有一群乌鸦飞过,留下漫天省略号。
我打开保温杯是因为说话太多,口渴了。
我试图把水吹凉是因为刚换了保温杯,保温效果太好我喝不了。
真不是因为稳了......
更别说赵凯还在惦记他那取保候审。
要是让任真听到,恐怕一口老血就要喷到他脸上。
此时的任真,只是看上去非常淡定罢了。
但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拿捏不定的。
虽然整场庭审都在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该说的也都说出来了。
但最后是不是会被法官采纳,任真其实没有多少把握。
首先是赵凯那天晚上面临的情况,究竟是不是属于正在发生的危险,这直接关系到紧急避险的成立与否。
任真检索了本市内所有能查到的相关案例,没有一例判决跟他的思路相似。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么多天了解下来,任真对这个世界的司法习惯已经很是熟悉。
公诉人和法官的有罪及重罪思维都极其明显,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律师们对危险驾驶罪的辩护,几乎都是中规中矩,从各个方面去寻找减轻责任的理由。
毕竟危险驾驶罪的刑罚不算太重,能减一点是一点。
算上拘留之后到开庭这段时间,随便减减,说不定没多久就出来了。
谁会闲的没事往无罪辩护上考虑?
既费力还不讨好。
所以任真这个思路,起码在H市内,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也正是因为如此,任真很难判断法官的思路。
其次是法定义务冲突的问题。
相对于紧急避险在法律中的明确规定,法定义务冲突其实更偏向于理论化。
也就是在学界理论上的讨论比较多。
就算是加上任真在另一个世界的经验,放在司法实务中,这方面的适用也是非常罕见的。
因为不同的法定义务牵扯到不同的价值,而价值之间,是很难分出一个三六九等的。
或许有人会说,生命权高于一切。
这话是没错。
但就拿赵凯这个案子来说,他儿子的生命权确实已经面临一定程度的危险,但赵凯醉酒驾驶的行为其实也危及到了他人的生命权。
只是没有发生具体的交通事故,显得好像他儿子的情况更危及一些。
但也就是好在没有出事,要是真在醉驾的过程中出个什么事情,那今天的庭审可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所以法定义务这块,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真的想应用到案子中,难道甚至比认定紧急避险中的那个危险情况还要困难。
于是任真在深思熟虑之后,做了一个折中。
法定义务照提,但并不把宝全部押在这里。
而是从法定义务中做一个延伸,从理论上把这个案子中的“危险”给它做实,从侧面推动紧急避险的认定。
现在想想,任真自己都感觉这个选择有些冒险。
但没办法,这是唯一一条给赵凯争取无罪的路子了。
就看法官是怎么想的了。
正这么想着,第一口水终于喝到嘴里。
放下保温杯,任真忍不住心里吐槽了起来。
这么烫,早知道不换杯子了!
盖上盖子,把下巴放到保温杯上,看着赵凯和杜静静嘟嘟囔囔在说些什么。
又看看公诉席,王风双目无神,呆滞的看着正前方。
虽然知道他在发呆,任真还是忍不住起了些鸡皮疙瘩。
奈奈的,发呆能不能换个方向?
我就坐在这家伙的正对面,这眼神也太吓人了!
不过任真心里突然轻松起来。
公诉人明显比我难受。
那我有什么好纠结的?
尽人事听天命。
......
不多时,徐扬帆推开法庭的大门,走上审判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赵凯和杜静静眼睛中满是希冀之色。
这位利落的女法官,将会决定他们一家接下来的命运。
就连身经百战的任真,也是忍不住又多想了起来。
说是尽力就好,但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如果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心里肯定会有落差。
任真并没有因为上次温璇案的反转,就对自己生出盲目的自信。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律师,任真知道,自己只是把能做的都做到。
但最终结果,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温璇那个案子,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其中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那个案子是放在省高院进行的,法官在裁判时会相对大胆一些。
而赵凯这个案子,说大不算大,又是放在基层法院审理。
法官如果真的采纳了任真的观点,势必会产生一些反对的声音。
而按照之前的惯例去判,似乎是一种更为稳妥的做法。
她会怎么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