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放下面纱,沉思了一会,又把钟美颜的手臂抬起,轻轻把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放在她的手腕上。
“小姑娘,你的脸有什么感觉吗”?老爷子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问道感觉,钟美颜能够想起来的唯一感觉也是最刻骨铭心的感觉就是丑恶,这种令人发指的丑陋感带给她的折磨比死还要绝望。一心求死而不得,生却不如死,撕心裂肺却还要忍受着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所带来的恐惧,像阴冷角落里的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狗,苟延残喘。
但是在一年多时间里,病痛的折磨也让她的性子阴郁,沉静了许多。
钟美颜安静地举起手,轻轻附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平静地说道,“有时候阴冷如冰,有时候灼热似火”。
“嗯嗯”!老爷有所领会地点点头,好像知道了一切。
“大师,我女儿还能治好吗”?钟大龙这一年来寝食难安,而老爷子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让这个不轻易外露心思的父亲重新燃起了心中的希望,仿佛在悬崖峭壁上,拼死挣扎后,突然偶遇到了一根藤蔓,于是想要拼命抓住。
老爷子没马上回答,她让钟美颜坐到沙发上,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继续诊断。
虽然钟大龙心中急切,但还是压制住心中的无数个问题,在一旁等候!
“各位,家师看诊,不喜欢旁人惊扰,你们还是退包房等候吧,等结果出来,在下自会通知”。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把其余的人打发走。因为我对老爷子的表现还心存怀疑,万一他是演戏,时间久了我怕他露馅。我冲着周剑飞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明白我的意思,随声附和起来。众人看到老爷子高深莫测的样子,都不敢有所怠慢,而我这位大弟子的话他们更是不敢怀疑,于是跟着周剑飞出了房间。
当把众人都关在门外时,我瞬间松了口气,但下一秒我忽然觉得这个老爷子不像一般人。只掀开面纱望其神色,就能断定毒物。而后听其声气,问其症状,诊其脉搏就大致对病人的情况有所掌握,看起来他就像电视里那种不显山不漏水的世外高人!
“经言,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何谓也?然:望而知之者,望见其五色,以知其病。闻而知之者,闻其五音,以别其病。问而知之者,问其所欲五味,以知其病所起所在也。切脉而知之者,诊其寸口,视其虚实,以知其病,病在何脏腑也。经言,以外知之曰圣,以内知之曰神,此之谓也”!
古之所言,总结起来便是即望闻问切,最早使用四字联称,则应处于《古今医统》:“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而这四字对于医者并不稀奇,甚至就连不会行医的普通人都有所了解。但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难,而想要到达一定的境界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了。古往今来真正能将其掌握的医者,不外乎华佗扁鹊,李时珍等寥寥数人。而大多数医者如大浪淘沙一般,被滚滚洪流淹没罢了,但今天老爷子这一手却是让我始料未及!
“怎么,怕我露馅给你丢人啊”?
老爷子头也不抬,突然开口问道。钟美颜以为大师是在问自己,而一扭头看到我,才明白了大师所话另有其人。
“弟子不敢,师傅您不是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我才....”
“谁说的?我只是不喜欢被你打扰,你出去!”
啊?老爷子的话突然使我尴尬起来,这里毕竟还有一个人在,这老不死的居然装腔作势起来,敢对我颐指气使。
噗嗤!我们爷俩儿的对话突然把钟美颜逗笑了,要知道昨天这个女孩儿的心还在无尽黑暗中备受折磨,把死当做解脱。
“得!我好心好意却不得好报!不就是出去,走还不行嘛”!
嘎吱,推开大门,人影穿过,大门再度关闭。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老头,一个少女!
“哎?道哥,什么情况,你怎么也出来了”!周剑飞明白刚才我使眼色的意思,可这个意思他就真搞不明白了!
“我还想问呢!不知道老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仙师,我女儿情况如何?能否治好?”
看到钟大龙如此焦急,我浅浅一笑,“您不必担忧,既然家师已经清楚了毒物,想必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着官话,却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哎,她怎么吃上了”?
因为担心钟美颜的病情,钟大龙,周建国,周剑飞都在门外静候,可我却看到吴倩自己一个人吃了起来?
“我还想知道呢,我们一出来她就在这了!不声不响的差点被我爸赶出去。我只好说这是我朋友”!周剑飞小声趴在我耳根前说道。
我一头黑线,自从秦宝走了以后,她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算了,随她去吧,眼前的事要紧”!我淡淡说道。
周剑飞点头。
“小姑娘,你要多笑一笑,你看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老爷子露出慈祥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实在有够猥琐,这要是放在一年多前,有个老头拉着自己的手还对着自己笑,钟美颜一定会把变态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而且一定会二话不说,耳光直接抽过去。可现在她却没有了任何笑的心情,只是刚才的老爷子的一番话,让她久久幽静的心潭也泛起了一层涟漪。
“你仔细想一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得了这种怪病的”?老爷子摆正面容,细心的询问道。钟美颜被老爷子这么一问,好像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自从割了双眼皮之后?
钟美颜摇摇头,“大师,我说不清了!我只去了韩国拉了双眼皮,之后一个月,我的脸就变得越来越狰狞了”!
“那你有没有接没接触过特殊的人,或者你去没去过特殊的地方”。
钟美颜面色凝重,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信息
“你去没去过四川”?老爷子看着她毫无结果的回忆,索性直接问道。
“去过”!
“什么时候去过”?
钟美颜摇摇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大概是十年前吧,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好了,你先出去吧”。
钟美颜微微点头,她看着这位大师有些神秘可又很随性,耐人寻味。重新穿戴好面纱钟美颜出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大门突然打开,老爷子和钟美颜都站在门口。“大家久等了,都进来吧”!
老爷子的话让众人心里一松,看着老头气定神闲的样子,钟大龙心里有了底气。钟大龙有了底气,周氏父子就有了喜气。他们有了喜气,我也有了财气。
一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走进去,但都有一个目的,希望钟美颜能被治好。
钟美颜与我们擦身而过,我们走进去,她却走出来。
钟美颜怀着心事,却没有注意到餐桌上有个人。看过吴倩后,钟美颜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
美虽然有不同面孔,但未必分出高下。可丑却是一目了然!吴倩虽然不是长着一副美人模样,但她的性格,气质让她有了美女的资格。钟美颜坐在她身边难免有些自卑,毕竟钟美颜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时期,就算是个普普通通人也会让她伤感怀愁!
“不吃点东西吗”?钟美颜没想到吴倩会开口跟自己说话!
自己这幅模样在常人眼中就像一个怪物,一般人避之不及,更不忘说是接近了!
吴倩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不过下一秒吴倩便猜到了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是谁?
“不了,谢谢,我不饿”!钟美颜礼貌地拒绝。
吴倩没理会,夹了一个鸭腿放在钟美颜面前的盘子里。然后自顾自地又开始大吃起来。
“我跟你说,人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得吃饱肚子迎接。你现在不吃饱了,过了这会可就没有了”!
透过面纱,钟美颜勉强笑了笑,“谢谢,我真的不是很饿”!
“人呐永远也不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一个先来?你要是没有心理准备,你爸爸该怎么办”?
“都说男人坚强,顶天立地。其实真正坚强的是女人。女人是男人心中的支柱,可刚可柔。刚能披甲执锐,柔可宽衣乳儿”。
“你是你爸爸心头的一块肉,你要是倒下了,你的家就没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一切”!
听着听着,钟美颜竟然双眼湿润,泪痕覆面。
“谢谢你姐姐”!
钟美颜持起筷子,看着一左一右的筷子,她忽然明白,这就是她们父女俩个人,彼此相依,谁也不能离开谁!
...
“大师,我女儿是不是能治好”?钟大龙激动的问道。
“治好!你想怎么治”?老爷子突然变色,令在场的人搞不清楚,他唱的是哪出戏。
“你想指标还是治本”?
“什么意思”?
“指标,每次你给我十万,我帮你让小丫头多活三年”!
“治本一副药就行”。
啊?!
钟大龙被老爷子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这话听起来好像治本比治标更要容易一些!老爷子斜了一眼摸不着头脑的钟大龙,双手往后背一背,淡然说道,“你家姑娘中毒已久,毒入肺腑,想要根治非对症下药不可。可这药却已经…”老爷子话说到一半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钟大龙如遭雷击面色惨白,整个人好像被一座山岳重压一般,显得疲惫不堪。神色憔悴,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倒下。
一秒钟或者才一眨眼,眼前这个男人仿佛经历了很多年,他一瞬间从中年直接步入了老年。
“大师”!
扑通一声,钟大龙应声跪倒在老爷子面前。
“只要您能救我女儿,我愿意倾家荡产”!
深邃的眼窝擎着热泪,是希望,又或是委屈。这些年他从不轻易再女儿面前露出一丁点儿悲伤的神色,只因为他想要成为女儿心中的支柱,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刻,钟大龙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他不想在提心吊胆地的日子里煎熬度过,如今他找到了真正的支柱,就不会轻易放手!
“大师”!
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这位身价不凡的企业家在此刻就是一位简简单单的父亲!没有一个身份能比父亲的角色更伟大的了。
“起来吧,就算你跪上一年,你女儿的病也不会好转”。终归是哀其不幸,老爷子虽然对这位让女儿身染剧毒的父亲动怒,可却也见不得一个男人如此卑微。
“大师”?钟大龙现在茫然无措,他摸不清这大师的脾气,但他决心不在放弃。
老爷子缓缓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几上泡好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
“这毒物乃是蜀地烟瘴之地的蝴蝶,名叫彩尸蝶,剧毒无比。这种蝴蝶靠采食长在乱葬岗的彼岸花为生。这花本没有毒性,可采食过花蕊的蝴蝶落在腐败的尸体上,就会生成剧毒”。
“我不知道你女儿是怎么接触到的,但你觉得这一副药是很轻易得到的吗?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可不想死在荒山野岭中”。
钟大龙冷静下来,他来不及想女儿是何时中毒的,而大师的言下之意依然明了,要想取药非九死一生不可。
究竟谁去冒险才能把药取回呢?钟大龙脑子里迅速旋转着,突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占了出来,坚定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