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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非正道。”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上级传道院,陶铁默然许久,发出一声感慨。
此刻,四间下级传道院的揭牌仪式已经结束了半个时辰。
三名拔苗助长出来的八品巫觋从西北开始,经东北、东南,到西南结束,在每间下级传道院揭牌之前,当着岛上所有人的面,以一对一对决的形式,一一处决那些重犯。
确实如陶铁所料的那样,取得了最为震撼岛民心灵的效果。
岛民们本就在一系列事件中逐渐摆脱麻木和愚昧的心,有了彻底活过来的迹象。
说到底,浪魔宗也好,更强大的海外魔门也罢,终归是被大庸天朝、被平海卫击溃,没有诸多岛屿黎庶的事。
那一夜的肃清,岛上又死了很多人,终归是由陶铁的意志决定,也没有岛民能出上力。
哪怕只是编户齐民均田,都不由岛民自主。
不由自主,或者不具备自主的能力,一切就都是无根漂萍。
倘若有朝一日天朝嫌海外岛屿距离本土太远,又没什么产出,还要投入大笔人力物力财力,得不偿失,要舍弃掉。
天朝随时可以走,想走就走,岛民呢。
绝大部分还是必须留在岛上生存。
所以,陶铁意志下,今日发生的,三名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在一对一对决中,一一击杀仇敌的事情,很是振奋人心。
让很大一部分岛民知道,原来只要自己抓住好不容易得来的机遇,好好修行,努力修行,不管天朝走不走,自己都能拥有保护自己、击杀仇敌的能力。
修行热情顿时更为高涨。
开放招生的四间下级传道院一时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陶铁将这半个月里技术升级了一次,数量有所扩充的八十一名2.0版泥人全部派了出去,充任四间下级传道院的教习,方才勉强应付过去。
2.0版泥人相较于半个月前的1.0版泥人,多出了好些个特性与能力。
不仅让泥人从外表看宛如生人,从内里看更是脏腑俱全、筋骨分明;还让泥人拥有了足以发挥入驻兵马全部实力的基础,与撒豆成兵】的豆兵战斗功能一致,只是战力差些。
用来做四间下级传道院教习,教字扫盲,授法解惑,非常趁手。
陶铁感慨的“此非正道”,单纯指的是拔苗助长这种行为本身,而不是一对一所取得的效果,以及传道院的火爆。
后面这些都是陶铁非常乐意看到的。
那三名尊奉“太乙大天帝”的巫觋,拔苗助长下,在半个月里从凡俗升到八品,不是没有代价的,甚至代价很大。
他们付出了一大半生命力,折了三十年寿元,方才换来了这般大的提升。
就算后续走正规修行,踏实提升自己,也很难补回来。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陶铁感觉自己的拔苗助长,偏离了正道,和域外天魔的行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就算为了在实践环节表现好一些,以获得天朝更大力度的扶持,就算要不择手段,也不能做得这般过分。
修行即是修心。
人生不断内省内观。
结束感慨,陶铁一边警醒自己,一边找补过错。
他在子母玉碟构成的“网”中更新了几个任务,放了三枚延寿丹出去。
一枚延寿丹,价值一百枚极品玉石,可针对五品及以下修行者,延长十五年寿元。
极其珍贵,非常罕见。
陶铁兜里的这三枚延寿丹,还是长公主给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三名巫觋为了急速提升损失的三十年寿元,各自承担一半。
如此,在心理上,陶铁自己与自己和解。
无有挂碍。
然后专心推动扫盲传道授法一事的进度,依然不去理会外海愈演愈烈的战争。
东海之外,浮黎岛往东,就是外海。
其实这片广袤近似无垠的海域,有一个喊了很多年的名字,无始海。
这个名字来源于站在这片海域诸多魔门顶端的无始魔宗。
天朝以“外海”这样的临时性名号来称呼无始海,而不是一个正式名号,便是因为天朝还没有击溃无始魔宗,没有取得这片海域名与实两方面的至高无上控制权。
宣称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名不副实,就是把柄,很容易被敌人加以利用。
平海卫担负的职责,正是击溃无始魔宗,取得这片海域的控制权,继而帮助天朝完成宣称。
然而自提前出战至今已有半个月,平海卫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战斗,却依然没有与无始魔宗硬碰硬较量过。
只有那些与浪魔宗差不多规模,在无始海中占据几个、十几个、乃至二十几个岛屿的中小型魔门,仿佛鲨群一样,或三五结伴、或一窝蜂般,不断扑上来撕咬平海卫。
每当平海卫做出要直捣无始魔宗的动作,这些魔门便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伤亡。
事实上,陶铁那次能那么顺利地炸毁浪魔宗余孽最大藏身处,正是因为浪魔宗核心人物都不在藏身处,它们已加入了鲨群。
这才没有任何抵抗就被炸毁了。
面对这种情况,海外魔门这种打法,平海卫在缪宗仁的居中指挥下,水陆军和空天军的严密配合下,稳扎稳打,既不怯战畏战,也不贪功冒进。
缪宗仁始终把战线维持在十天内就能全速撤回青州本土的范围。
一开始,这种打法有些不太受平海卫部分中级将领的喜欢。
特别是诸多魔门展现出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拱卫无始魔宗的态势以后。
若非实际统军的副总管杨青仁和黄觉成坚定不移地执行缪宗仁的军令,甚至不惜要动用军法,阵前斩了一位某次战斗中回返时间晚了一刻钟、突进前出了三百海里的裨将!
这位裨将可是杨青仁的老部下,跟着他打了七八年的仗,已经摸到了三品武修的边!
当然,缪宗仁没有准允杨青仁这个请求,只是把裨将一捋到底,贬为一个大头兵罢了。
直至后来,越来越多的将领渐渐发现,这些鲨群一样的海外魔门,其实是在用不惜伤亡拱卫无始魔宗的方式,另类引诱平海卫前出。
这才惊醒过来,察觉海外魔门的险恶用心。
它们竟是想以无数魔修的伤亡、诸多岛屿的丢失,来诱骗平海卫拉长战线,深入外海。
战线拉得越长,平海卫的后勤补给就越难。
越是深入外海,天朝的战略支援越难跟上。
若是平海卫被无始魔宗丢出来的诱饵迷了心,一心想要扩大战果,歼灭更多的魔修,覆灭更多的魔门,占据更多的岛屿,甚至一举到灭无始魔宗,迟早会像条贪吃蛇一样,把自己撑死。
或者……
“或者始终不亲自露面的无始魔宗,绕开前出太远、难以回返的平海卫,直接攻击天朝本土。”平海卫总管的旗舰上,三位军事主官齐聚一舱。
缪宗仁指着无比详细的立体地图,圈定几个点,画出几条线路:
“倘若我们被拖在这里,陷入魔门鲨群撕咬,一时间无法摆脱。
而无始魔宗从这几条线路进发,直扑青州,再分兵三路。
一路攻打青州本土,以吸引天朝注意力;
一路封锁渤海湾,以截断后勤和增援;
一路席卷渤海湾以外的所有岛屿,挨个拔掉平海卫新近攻占的和天朝经营了二十几年的领土。”
砰的一声。
缪宗仁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咬了咬牙齿,眼中瞪露凶光:“从我以降,平海卫全部战死,也不足以弥补天朝的损失,不足以洗刷耻辱!说不得,平海卫这个番号,就要在你我手上被取缔。”
尽管两人私下已经推演出了这样的局面,但是听了一番分析,杨青仁和黄觉成依然觉得瘆得慌。
一来战局真要按缪宗仁推演的那般发展,没人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二来这半个月里,死去的五万多魔修,可不是假人。
也就是平海卫没咬钩。
倘若现出咬钩的迹象,魔门的这个伤亡数字,还能翻个好几番。
“缪帅,我们接下来怎么打。”
定了定心神,统率空天军的杨青仁沉声询问,“总不能继续这么拖着吧。战士们打了半个月,虽说还没有成为疲兵,但是继续打这种温吞水的仗,我怕会出事。”
黄觉成赞道:“我觉得,要么打场大的,狠狠吃他一块肉就走,要么现在就回本土休整,徐徐图之。”
缪宗仁微微摇头,智珠在握:“我意,既不打场大的,也不直接回本土,而是全卫回撤到浮黎岛一线,观望观望。”
所谓浮黎岛一线,就是原来浪魔宗统治的十几个岛屿。
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当属浮黎岛了。
以这十几个岛屿的面积和规模,完全可以供平海卫休整。
“好主意!”
杨青仁拍了一下巴掌,高声赞同,随即又面露难色,抛出一个难题,“那我们这半个月打下的岛屿,解救的黎民,就这么丢了吗?”
“这还不简单?”
不待缪宗仁开口,黄觉成直接说道:“岛屿丢了,黎民迁走就是了。”
杨青仁哼道:“迁走容易,安置难,甄别更难。那么多人,乌泱泱几百多万,鱼龙混杂。万一有魔宗余孽潜伏在其中,关键时刻跳出来,坏了事怎么办?”
“凉拌!”
黄觉成的声音大了一些,“这是青州州衙的活儿,我们平海卫可不用操心。”
“你这是推卸责任。”
“你这是没事找事。”
杨青仁与黄觉成两人竟争执起来,互相指责。
“行了!”
缪宗仁白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眼,猛地拔高了声音,怒音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不就是舍弃岛屿和黎民的罪责吗?我担了就是。”
杨青仁和黄觉成顿时不吱声了。
半个月间打下的岛屿,还没有编户齐民均田,就不算天朝疆域,舍了就舍了,称不上弃土。
可是几百万已经从海外魔门手里解救下来的黎民,就这么舍弃了,且不提朝堂之上会闹出怎样的风波,单是平海卫内部就接受不了。
天朝,仁义之邦。
天朝军队,仁义之师,救世之军。
不去解救更多的黎民,反而把付出了牺牲方才解救出来的黎民舍弃,几个意思?
镇住了杨青仁和黄觉成以后,缪宗仁又补充道:
“传我之令,因战局有变,作战计划更改如下:
一、三日后,全卫全线后撤至浮黎岛一带海域休整,不得有误;
二、本卫后勤基地一分为二,青州总部不动,新增浮黎岛分部,着副总管马金宇协调物资,在浮黎岛上建立仓储,不得有误;
三,昭告诸岛,限所有岛民三日内迁往内海,天朝自会妥善安置他们,尽快恢复生产生活;
四,请青州州衙、青州仙神司介入,对内迁的诸岛黎民,进行甄别。”
“诺!”
杨青仁和黄觉成齐齐拱手领命。
船舱角落里,几名始终一声不吭的参谋迅速记录下来缪宗仁的命令,一一分发下去。
哪怕只打了半个月的小胜仗,缪宗仁在平海卫内部的权威已经初步树立起来。
这四项命令迅速得到执行。
作为平海卫真正的对手,无始魔宗自然始终关注着平海卫的一举一动。
这番变动很快被无始魔宗探知。
相关情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此次与缪宗仁博弈对决之人手上。
一座几米见方的岛礁上,身穿一袭白衣,下半张脸被面具遮掩,只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和眉心一点莲红印的青年男子手握鱼竿,慵懒垂钓。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侧后方白发苍苍的老头的汇报。
那些伤亡数字,那些沦陷岛屿,那些损失物资,在青年眼里似乎一点也不重要,听完以后,眼皮都不眨一下。
直到听见老头说起平海卫的最新动静,和诸多岛屿黎民的内迁,以及该如何应对的请示,方才有所动容。
青年把鱼竿从左手交到右手,轻轻一提,用力一甩,钓上了一头小山一般大的鳌,却又不捞。
手腕一抖,卸了钩子,任由这鳌落回海里。
然后懊恼叹息:
“脱钩了,可惜!”
腾出来的左手空一拍,嘴角微笑:
“可是你也跑不了啊。”
随即弃了鱼竿,起身凌波而行,起初悠闲潇洒,后又瞬息加速,一步千里。
身后留下一头四脚朝天的死鳌。
以及眨眼间飞至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