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瑞雪飘飘、红灯映照,房内温暖如春、琵琶声俏,三五好友凭桌小酌、惬意逍遥,好一派优游洒脱、盛世气象。
浣纱姑娘坐在呼登上,腰肢纤细笔挺,琵琶抱在怀里,葱管一般的纤纤玉指拂过弦,曲调悠扬、意境悠远,雪白的下颌微微抬起,一双蕴满春水的美眸盯着面前这一道珠帘,樱唇抿起,有些幽怨,也有些不忿。
想自己堂堂醉仙楼花魁,艳名远播、声动长安,却只能犹如坊间走街窜巷的歌姬一般,窝在一旁弹着小曲儿,连东家的面儿都见不着……
何其耻辱!
贝齿轻咬,目光坚定,琵琶声逐渐激烈起来,将心内不满缓缓倾述……
……
隔着一道珠帘的堂内,三人喝着小酒,执失思力侧耳听了听逐渐凌厉的琵琶声,笑道:“这位姑娘有些不满了,也是,本以为能够服侍文武双全、英雄盖世的房二郎,或许还能获赠一首诗、一段词,从此声名远播、身价倍增,孰料却只能躲在一旁弹着小曲儿,这是有怨气了呀。”
“娘咧!让她弹曲是何等幸事,居然还敢抱怨?老子扭断他的脖子!”
薛万彻就待起身,房俊赶紧一把将其拽住,无语道:“别闹。”
珠帘后的琵琶声瞬间凌乱,显然被吓到了……
执失思力则瞪大眼睛,看看薛万彻,再看看房俊,虽然素闻这薛万彻以房俊马首是瞻、言听计从,但房俊却能以这等语气压制薛万彻,薛万彻偏偏还真就被驯服……简直不可思议。
旁人不知薛万彻的脾气,他还能不知?
这房二有一手啊……
房俊冲珠帘后道:“姑娘莫要在意,只管弹曲便是。”
“多谢越国公。”
珠帘后一道声音传来,柔美温婉、如泣如诉,寻常男子哪怕只是听着这把嗓音也会心旌摇曳、难以自制,然而这边的三个男子却恍若未闻、毫不在意。
房俊与执失思力是真的不在意,薛万彻则是根本不懂欣赏……
琵琶声再起。
执失思力执壶斟酒,低声道:“此番回京,陛下有意让我执掌左领军卫,担负宿卫宫禁之责,二郎可有何教我?”
组建之后的左右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却不可能全权掌控长安防务,最起码太极宫不可能让金吾卫一支军队便全部掌控所有宫禁、门阙,需有其余部队作为补充,相互制约。
左右领军卫便是这样的补充,左右金吾卫负责外城所有城门,以及承天门、朱雀门之防务,左右领军卫则负责太极宫一部分宫门,大内则由四支军队派出禁卫与“百骑司”共同协防,在构筑整个长安城严整防御体系的同时,也不至于使得一家独大,避免出现极端状况之时,能够有其余军队予以掣肘。
但凡能够担任这四支军队的大将军,便算是“简在帝心”、君王近臣,非皇帝绝对信任不可能担任。
自然人人趋之若鹜。
之所以执失思力这般问,是因为眼下宗室之内不断有诡异动作传出,似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贸然参与其中,风险太大……
房俊放下酒杯,正色道:“陛下此刻征调安国公您返回长安、宿卫宫禁,足见对你之信任,吾辈臣子能够获取君王如此之信赖,岂能不迎难而上、竭力报效?”
当官不能怕困难,没有困难哪有功绩?
执失思力肃容道:“确实如此,尤其在下出身胡族,能够获得两代帝王之信任更是天大的殊荣,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无论任何时候,政治正确是必须的,作为一个内附的突厥人,正是因为坚定的立场、明确的倾向才能成为统领大军的将领,若遇事便畏难不前、明哲保身,岂能有他的今天?
之前还对回归长安有所抵触,现在想来,却是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消磨了意志,沾染了不好的习气……
房俊指了指薛万彻,对执失思力道:“你我宿卫宫禁、防御长安,武安郡公屯兵渭水、协防关中,只要咱们三人立场坚定,以咱们所掌控的兵力,足矣将长安城防御得固若金汤。”
执失思力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非是担忧外敌,御敌于外,拼死力战便是,战场之上咱们怕过谁来?但是连续两次兵变之后,敌人也知道这条路行不通,怕是要有所转变。外敌不怕,可若是内敌,如何应对?防不胜防啊。”
太极宫内也好,宗室也罢,这些都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一旦这些人放弃兵谏之路,转而施展阴谋诡计,让他这位勇冠三军的猛将如何应对?
空有一身武力,却只能徒唤奈何。
这也是他今夜邀约房俊小聚之目的,他虽然深得两代君王信任,但说到底仍旧是个胡将,距离大唐权力中枢太远,难以掌握更深层的动态,需要可以信任的人想他透露内情。
他不怕打仗,也不怕死,但却害怕背地里的暗枪暗箭,甚至有可能被人卖了还懵然无知……
房俊瞅了薛万彻一眼,道:“你离远一些,莫听。”
薛万彻瞪眼:“我凭什么不能听?你不信任我?”
“我自是信任郡公,但郡公难道信任自己?”
“……”
薛万彻瞪着眼睛想了想,不满道:“你这是歧视我的智慧吗?”
房俊反问:“难道郡公不歧视自己的智慧吗?”
“娘咧!一肚子算计,没意思。”
薛万彻嘴里嘟嘟囔囔,拎着一个酒壶去到门口赏雪去了。
他有些憨,却不是傻,知道自己不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人,很容易被旁人套话,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是危险。反正房二又不会坑自己,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即可,自己何必知道更多?
执失思力有些震惊:“这棒槌居然这般信任你?”
房俊道:“因为我也是棒槌,同性相吸。”
执失思力:“……”
房俊给执失思力斟酒,两人喝了一杯,房俊这才低声道:“说实话,对于宿卫宫禁确保陛下之安全,我也没底,毕竟敌人藏得太深,既不知何时发动、更不知以何等手段发动……但若是陛下、太子二保其一,这不难吧?”
执失思力吓了一跳:“居然这般凶险?”
那些人居然想要对陛下下毒手?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当真有人大逆不道对陛下下手,却也很难兼顾东宫太子,不可能两边同时得逞,只要保住陛下与太子的任何一个,都足矣护卫皇权稳固,社稷不会乱、天下也不会乱。
但实在是骇人听闻。
原本他隐隐约约知道太宗皇帝之驾崩就有些不清不楚,现在陛下也要面临那样的威胁么?
皇权争夺,当真是血腥残酷……
房俊叹气道:“古今中外,面对这种至尊权力之争夺,哪一回不是残酷血腥呢?人世间一切伦理道德在至尊权力面前都轰然崩塌,无所不用其极。”
“二保一”自然是最坏的打算,事实上他不认为有人能在太极宫内对李承乾下手,无论下毒还是刺杀,成功的概率极低。
但再低的概率也是有成功之可能的,所以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执失思力颔首道:“放心,老夫虽然是胡人,但忠君爱国之心却不遑多让。”
……
敲门声响起,两人结束谈话。
老鸨推开门走进来,身后几个侍女食盒,将几样菜肴从食盒之中取出放在桌上,笑道:“三位贵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让人准备了几样菜肴敬上,聊表心意。”
房俊上下打量这个老鸨一番,觉得这样一个仿佛洗尽铅华、平淡质朴的女人与这样一间青楼格格不入,尤其是岁月流过之后残存的风韵平淡之中又有着几分沉淀的醇香,与青春洋溢别有不同、各具风味。
怪不得薛万彻那个夯货动了心……
待到老鸨退下,三人吃着菜喝着酒,执失思力道:“这女人有味道,是个极品。”
房俊表示赞同:“不过此间乃是河间郡王产业,谁知道这女人与他什么关系?看看也就罢了,莫沾手。”
执失思力笑道:“老夫虽然尚能温柔乡中杀伐征战,却已经过了那等寻花问柳的年纪,没了那个心情……不过武安郡公似乎情有独钟?”
一旁的薛万彻有些愣神,一杯一杯吃酒,不怎么说话。
房俊与执失思力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个夯货动了心。
果然,薛万彻放下酒杯,直言道:“今夜不走了,非睡了这女人不可。”
执失思力有些犹豫:“若是平常之时,自是乐见其成,只不过时候若被丹阳公主知晓,吾等难免落得埋怨,甚至大闹一场,大家面上难堪。”
说是难堪,实则惧怕丹阳公主上门闹事。
丹阳公主并不剽悍,但性格严厉,谁都俱让三分……
薛万彻平素惧怕丹阳公主,这回却鬼迷了心窍,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今夜不走了,难得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若是不睡了,心中难安!你二人就算宣扬出去,我也认了!”
房俊大摇其头:“武安郡公与我二人一同前来平康坊,足显信任,我二人又岂能辜负你这份信任,做出背刺之事?世人皆誉我义薄云天,我亦不妄自菲薄,断不会出卖朋友。”
执失思力也重重颔首:“让我二人在这陪你,那是万万不敢的,但你若坚持留宿,自是无妨。二郎高义,我有岂能自甘堕落?纵然事后被丹阳公主得知,我愿一肩担之,彰显道义!”
薛万彻大喜:“好好好,不愧是我薛万彻的兄弟,只需你二人不向外宣扬,公主又岂能知晓我今夜留宿此间?”
虽然公主管得紧,但偶尔放荡一回,神不知、鬼不觉,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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