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孟津渡并非单一渡口,而是洛阳以北、横跨黄河两岸由七八个渡口组成的渡口群。洛阳地处于九州之中,周围山脉纵横地势便利,且气候温暖雨水充沛,自古便是华夏族群繁衍之地,但也正是因为孟津渡的存在,使得洛阳成为天下之中心。
尉迟恭率领麾下精锐一路快马加鞭抵达洛阳,并不入城,而是直接自城北而过,接管孟津渡,将斥候探马放出打探水师以及山东私军的消息。
天色将暗,大雨倾盆,尉迟恭穿着蓑衣带着亲兵站在黄河岸边,看着汹涌澎湃浊浪滔滔的河水,心中担忧、面色阴沉。
返回营帐之后,刚坐了没多久,便有亲兵疾步入内,一脸紧张:“启禀大帅,板渚那边送来战报,说是板渚已经失守。”
尉迟恭心中一沉,喝问道:“送信人呢?”
“就在外边。”
“叫进来,本帅有话要问。”
“喏。”
亲兵出去,未几,一个浑身湿透的校尉进入账内,见礼道:“卑职同安郡公麾下校尉,见过大帅。”
因为郑仁泰养病两年,除去右武卫大将军的职衔之外并未领实际官职,所以只能以爵位相称。
郑仁泰微微颔首,问道:“具体战况如何,详细说说。”
“喏。”
这校尉是郑仁泰的亲兵,虽然板渚兵败,郑仁泰决定称病不出与晋王划清界限,确保荥阳郑氏的利益,但也不能一声不吭的隐匿起来,最起码要把板渚之战的结果向晋王告知。
当即仔仔细细将板渚之战的前后经过一一叙说,待到说完,便见到尉迟恭坐在那里捋着胡须,良久沉吟不语。
半晌,尉迟恭才回过神,道:“马上将消息送去潼关,通禀晋王殿下。”
“喏。”
校尉施礼,而后退出,即便天降大雨,但军情紧急不敢耽搁,冒雨直奔潼关而去。
尉迟恭让亲兵烧水起了一壶茶,一个人坐在营帐之内,听着外头雨水噼里啪啦其势滂沱,心里烦躁不安。
戎马一生,见惯生死胜败,自然知晓天下从无必胜之事,即便是贞观勋臣当中的佼佼者郑仁泰镇守板渚,又在荥阳郑氏势力范围之内主场作战,但尉迟恭依然想过郑仁泰会战败。
然而却没想到以郑仁泰之赫赫威名、麾下百战老卒,居然败的这么快、这么惨。
郑仁泰麾下的万余精锐足矣对阵一卫之兵力仍有一战之力,但是在水师火炮肆虐之下却几乎无还手之力,任凭对方一阵狂轰滥炸,被打得损兵折将、溃不成军。
水师之战力,可见一斑。
如今板渚失守,水师随时都可以自水闸进入黄河,逆流而上,而山东私军现在抵达何处尚不可知,只说“近日可达”,可这个“近日”到底是几日?
万一山东私军抵达孟津渡之时正值渡河,却被水师半渡而击,重演燕子矶的一幕,则晋王将彻底陷入绝境。
所幸现在天降暴雨,虽然给山东私军渡河增大难度,但水师湍急也给溯流而上的水师造成困难,使其航行的速度大大降低,或许可以争取一两日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吩咐外头的亲兵:“立刻增派斥候,渡河往东搜寻,联络上山东军队之后传达吾之将令,命其加快速度赶赴孟津渡,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喏!”
亲兵得令,出去后分派任务,数十人顾不得夜色已深,穿着蓑衣策马直奔渡口,不顾暴涨的河水湍急汹涌随时有倾覆之祸,冒险渡河抵达对岸,向着河内方向狂奔而去。
尉迟恭和衣而卧,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耳中充斥着外头风雨之声,许是茶水喝多了,眼睛瞪的老大,全无睡意。
局势之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有些后悔了……
追随晋王起兵之初他自然已经预知到了失败的风险以及后果,但正所谓风险与收益对等,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只要能够辅佐晋王逆势而为,效仿当年李二陛下之旧事,那么所获取的收益将无可估量。
这么些年以来,他被李勣死死压制,甚至连程咬金的权势都渐渐超过他,这令素来以武勋之首自居的他极为不满。而随着李二陛下的驾崩,以及李靖重掌军队辅佐太子,他将来的地位甚至有可能被李勣、李靖、甚至房俊等人完全超越。
更别说更得太子信任的苏定方、薛仁贵等等年轻一代已经崭露头角,往后自然愈发得到信重……
这对于权势之心炽烈的尉迟恭来说,简直不能忍受,站在晋王这边几乎成了必然的选择。
尤其是晋王还许诺将来登基之后封建天下……
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期望都有可能成为一场梦幻泡影,可说到底,谁又能想到江南、山东两地门阀掌控了帝国近半数领土的情况下,尤其是江南氏族募集的超过十万私军居然连区区一个水师都打不过,一顿乱炮便被炸得丢盔弃甲、亡命奔逃呢?
现在连百战宿将、当世名将的郑仁泰都败了,且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板渚失陷,意味着自江南直至潼关的水路已经被完全打通,水师无以计数的战船随意可是溯流而上直抵潼关,与长安的东宫六率两面夹击。
形势急转直下。
此等局势之下,晋王哪里还有回天之术?
就算山东私军逾十万人成功抵达潼关驰援,就能击败太子麾下的精锐军队,杀入长安城夺取皇位?
而一旦晋王兵败,自己的下场……
尉迟恭心浮气躁,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直至后半夜,一阵马蹄声在雨夜里传来,尉迟恭一个咕噜爬起,须臾便见到自己的亲兵掀开门帘进入营房,急声道:“启禀大帅,斥候刚刚读过黄河,便见到了山东军队派出的人员,说是大军明日傍晚抵达河内县附近,后日抵达孟津渡。”
尉迟恭一跃而起,问道:“前往板渚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没有?”
“暂时还没有,最新的消息是水师攻占板渚之后就地打扫战场,重新修筑水闸,似乎等待江南的兵员辎重补充。”
尉迟恭松了口气,如此说来,起码有两到三天的时间供山东私军渡过黄河,虽然十万私军加上数目差不多等同的民夫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部渡河,但只需有半数军队成功抵达潼关,就会对局势造成一定影响,最起码那些之前观望的十六卫大将军们会继续观望,而不是马上转投东宫向太子宣誓效忠……
他又问:“什么时辰了?”
亲兵答道:“寅时将过,卯时将至。”
尉迟恭精神一振,大声道:“那还睡什么睡?去,擂鼓聚将,本帅要议事!”
“喏!”
虽然腹诽一路从潼关赶来人困马乏需得好好修整,你不睡凭什么不让大家睡,但亲兵哪儿敢多言一句,赶紧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响起“咚咚”的鼓声。
整座军营瞬间喧嚣起来,不少兵卒昨夜搭建帐篷、安置物资忙到很晚,才刚刚睡下没一会儿,此刻被鼓声惊醒一骨碌爬起,还以为是敌袭,结果出了营帐才知是大帅聚将……
埋怨肯定是不敢埋怨的,尉迟恭治军极严,动辄军法惩处,但兵卒心里难免满腹怨气,毕竟自长安一路撤到潼关,又从潼关赶赴这孟津渡,军心士气难免受到影响。
随行而来的将校云集帅帐,尉迟恭目光炯炯:“水师已经击溃郑仁泰率领的守军,板渚失陷,水师船队随时都可能沿着黄河逆流而上抵达此地,而山东援军也已经到达河内县,后日开始渡河!马上生火造饭,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动,征用附近所有的渔船、货船,哪怕只是一块木板也要拿来,供山东军队渡河!谁敢阻挠,严惩不贷!”
众校尉心中一震,连忙单膝跪地领受军令:“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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