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边最近的是乐城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去医院里挂了个专家号,老中医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问诊台前,一边托着鼻梁上的老花镜,一边按流程询问了起来:“小姑娘哪儿不好啊?”
“这里。”温淼僵硬地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脖子,“好像快断了。”
“脖子啊?来,我看看。”老中医非常熟练地上手在她肩上重重捏了两下,然后抵着肩胛骨继续往后大力一掰,又用大拇指用力按了按她颈后的骨节,一节节地往下压到脊背上。
温淼疼得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两眼一黑,从椅子上往地上倒的时候被沈嘉喻给接住了。
折腾一番之后,最后终于郑重其事地得出来个结论:“应该是落枕了。”
温淼:“……”
这句话她已经在早就在沈嘉喻那里听过了。
区别只在于得出结论之前:沈嘉喻只用手指试探性地碰了下她颈侧,听见她喊疼也没敢用劲儿,而老中医“医者仁心”,直接一招大力金刚指准确无误地戳到了她痛的那些骨头上。
方式不一样,结论是半字不差。
这样不行,温淼觉得自己不能平白挨上这么一指头,既然医院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看出来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才行,坐起来又加了一句:“可是我之前也落枕过,没有现在这么疼。”
“那就对了。”老中医又托了托自己的老花镜,不紧不慢地说,“你这不是单纯的落枕,是落枕加上颈椎的问题,我刚才摸着你这颈椎骨有点移位啊,平时是不是没少低头看手机?”
“啊?”
“长时间低头,颈椎可能是压迫到神经了,所以肩膀也跟着疼,不止是落枕的原因。”
温淼现在其实不是很想知道疼的原因,就想知道该怎么缓解一下这个疼。
“没事儿,问题也不大,先治一治,以后自己注意就行了。”老中医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继续用那种老人家特有的沉慢腔调不慌不忙地说着,“还有你这肩膀啊,肩胛骨那里是被撞了一下吧?青了一块啊,撞什么上了这是?”
“……”
听见这一句,温淼下意识地看向了沈嘉喻。
沈嘉喻轻轻一抬眼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温淼从他眼神里读出了清清楚楚的八个字,外加一个轻飘飘的问号——“问你呢,看我干什么?”
“……”
温淼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而后含糊其辞地回道:“就……就不小心随便撞什么上了吧。”
老中医:“?”
这叫什么回答?
温淼咳了一声,又肃然道:“没事儿,那里不疼,主要是脖子后面疼。”
“落枕啊,肯定是要疼上两天的。”老中医被她后半句话拉去了注意力,“再加上你这颈椎骨移位,还得要正一正骨才行,不然以后还有你继续疼的。来,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号号脉。”
……嗯?
就是落了下枕,怎么还要号脉啊?
温淼压下心底的疑惑,乖乖将手伸了出去,老中医将三根手指并到一起,慢悠悠地搭在了她的手腕外侧,两道眉毛跟着微凝起来,眼睛也闭着,非常专业地细细诊起了脉来。
温淼瞧着有些稀奇,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幅度地扭了扭头,看向站在身侧的沈嘉喻,小声叫他一句:“诶,沈嘉喻——”
“嗯?”沈嘉喻弯下腰来,视线放低到了和她平行的位置。
温淼将声音压得更低,悄声问他:“你说,会不会忽然号出来是喜脉?”
沈嘉喻:“……?”
乱想什么呢?
“喜脉好像是滑脉吧?”温淼认真回想起来,“电视上是怎么讲的来着,脉象来往迅急,有力而回旋,快速又不停滞,指下似有来回滑动的滚珠一般——”
沈嘉喻:“……”
来,医生的位置让给你,你去那里坐。
“想什么呢?”沈嘉喻哭笑不得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她那完全没谱的想法给拍了回去,“就算是喜脉,那它今天就能诊出来?”
“今天好像是不行。”温淼想了想,而后非常严谨地说道,“一般来说,得三十天之后。”
“……”
沈嘉喻叹了口气。
宝贝儿,你抓错了重点好吗?
他的重点是在多少天之后才能诊出来喜脉的上面吗?
片刻,老中医收回了手,一边开着单子,一边慢声开了口:“从脉象上看,是气血两虚,外加肝肾不足之兆,你这落枕和脖子疼也和这个有关系,气血运行不畅,脉络痹阻,很容易就引起关节疼。小姑娘冬天衣服穿的少吧?是不是还喜欢在冷天里露脚踝啊?”
“还行。”温淼有些心虚地含混过去了,“也没怎么露。”
她露的是腿。
人家露腿是穿的光腿神器,她露腿是真的只有腿。
实打实的一条短格子裙。
“没怎么露也不行,是一点都不能露,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啊,就喜欢动不动露个脚踝膝盖什么的,风一吹,很容易受凉的,年轻时候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等老了就知道疼咯。”最后一声落下,老中医终于放下了签字笔,把单子往前一递,“行了,拿着这个出门左转去四楼的康复室吧。”
温淼看清了上面笔走龙蛇的两行字:
——正骨。
——针灸。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下面的“病情摘要”处还写了两段潇潇洒洒的字,但温淼已经没心思去看了,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针灸”那俩字上。
得,打针只是挨上一下,闭眼再睁开,就过去了。
针灸还不知道要扎多少针。
温淼进康复室之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脑中莫名想起了容嬷嬷拿针扎紫微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护士姐姐被她的表情逗笑,忍着笑意提醒她道:“小妹妹,你进的是康复室,不是太平间,怎么表情这么悲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