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淼写这副对联的时候,用的是标准的毛笔行楷字体,又不是连笔的草书,这还能看不懂吗?
男人眯缝着眼看过来,见是一个小姑娘,愣了愣,又醉醺醺地问:“你是老板?”
“不。”温淼指尖捏着手机边儿一下下地晃着,“我是给老板打工的。”
“那我跟你说了也没用。”男人左手摸着肚子,喉咙里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又砸了砸嘴,说道,“你们老板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道凉而低柔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找我?”
男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吧台侧面的楼梯上刚走下来一个少年,个子很高,身形被忽明忽暗的镭射灯割裂成两部分,半身在明,半身在暗,五官被模糊不定的光影映得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不是要找我们老板?”温淼晃手机的动作一顿,白而纤细的手指绕着手机吊坠转了两下,而后利落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笑眯眯地看起了热闹来,“老板来了。”
沈嘉喻从楼梯口走了过来,眼尾轻轻挑起瞥了温淼一眼。
温淼从他这一眼中读出来了十二个大字,以及一个标点符号——“什么时候你成给我打工的了?”
醉汉脸上浮现出了意外的神色,似乎是没想到老板的年龄会这么小,看起来分明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你是老板?”
沈嘉喻没接他这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光轻而凉。
醉汉也从他这一眼中读出十二个大字——“有话就说,没话就滚,找事挨打。”
醉汉:“……”
第一次见到对客人态度这么不友善的老板。
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
他怎么一点都没感受到上帝的待遇,反而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这一眼送去了见上帝。
醉汉抬手抹了把脸,扭头看向不远处正嗑着瓜子等着看热闹的朋友,刚才几个朋友吐槽这里消费贵,他跟着附和了两句,顺口吹了个牛逼,朋友顺势一起哄,他脑子一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这里了。
“哎,我说兄弟,你找我们老板到底要干嘛啊?”温淼急着去吃饭,催促了他一声,“有事儿就说话,没事儿就让个路啊。”
这几句话的的功夫里,醉汉的酒意散了点,脑子跟着清醒了几分,尤其是看到吧台立式酒柜上挂着的那个写着“三倍赔付”的白纸黑字大标牌时,他的脑子更清醒了。
面子和钱包相比,显然是钱包更重要一些。
男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再开口时语气就没刚才那么狂拽炫酷吊炸天了,甚至还磕绊了一下:“你、你们这里是不是开黑店的?”
沈嘉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半是散漫半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黑店?”
崔橙偷偷瞅他一眼,然后兀自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看来他们沈老板今天心情挺不错,平时他都懒得搭理这些明摆着来挑事儿的客人,这次居然还饶有兴致地接了句话。
崔橙琢磨着可能是因为温淼在的缘故。
上个说他们开黑店的那位,嘴里的话都没说完,就被“请”出去了。
至于怎么个“请”法,不说应该也能猜得到。
男人默默扭头又看了眼嗑着瓜子看戏的朋友们,默了几秒钟,然后回过头来,硬着头皮开了口:“呃……我的意思是说,价格是不是有点高了?就这么一点东西,不值这个价钱啊。”
沈嘉喻眼睛懒懒抬起,眸中没起任何波澜,嗓音散漫又冷淡地道:“店里挂着的那个圆钟大,才十几块钱,想要便宜又大的东西,你可以点那个。”
男人:“……”
那个圆钟是温淼前几天在广场上套圈套来的。
二十块钱,十个圈。
套来了一个大圆钟和两个丑兮兮的小玩偶。
小玩偶被温淼送给崔橙和许盟了,一人一个,至于大圆钟——可能是因为送钟的寓意不太好,送钟,送终,温淼问了一圈,也没人要。
既然送不出去,温淼就让崔橙找了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了。
从酒吧里出来,已经将近七点钟了。
八月份的江州,空气依旧潮湿而炽热,吹过来的晚风里带着属于海水的微咸气息。
夏天日落得晚,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下去,夕阳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在水面上,橘黄色的余晖洒满了整座江州城。
日头不晒了,温淼就没拿帽子,只在脸上松松勾了个口罩。
两人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一对小情侣频频朝这边回着头,女孩子看完温淼,又看沈嘉喻,最后纳闷地跟自己男朋友小声说了一句:“搞不懂,女朋友都这么漂亮了,男人为什么还要出去找小三?”
男生又扭头瞅了温淼一眼,压低了声音问:“这不是戴着口罩呢,你怎么知道人家漂亮的?”
“虽然是看不见脸,但你没看到她这双眼睛吗?就这双眼睛,熬个黑眼圈出来当眼影都好看。”
“那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找小三的?”
“废话,男朋友要是不找小三,这妹妹为什么要染个绿色的头发?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被绿了,男朋友劈腿了,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男朋友的负心汉行为吗?”
将这段对话一字不落尽收耳中的沈嘉喻:“……”
负心汉?
沈嘉喻不带表情地偏头看了过来,男生连忙拉了拉自己女朋友的手腕:“嘘,眠眠别说了,要被人听到了。”
“听就听到呗。”女孩子不以为然,“既然敢当渣男,那还怕别人说吗?”
平白无故被扣了个渣男帽子的沈嘉喻:“……”
冤就一个字。
他只说一次。
谁能料想到他只是跟女朋友出来吃个饭,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路人眼中的负心汉和渣男了呢?
默了片刻,沈嘉喻垂眸去看温淼。
温淼对刚才发生的那些一无所知,正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点着手机,最近她受林尔的影响,迷上了植物大战僵尸的小游戏,走路也不忘兢兢业业地种着自己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