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侄子,你就想想办法,救老叔这一回吧!”
孙保管员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别人不清楚,你是最知道的...老叔我管理的那个仓库,就经不起认真盘点嘛!
那些知青能文能武,算起账来,恐怕也不会比大侄子你的水平差。
真要是他们盘点出来,仓库里少了那么多粮食,老叔我可是要被押到公社去游街的!
一个弄不好,脂米县里一张批条,直接就把我给毙了...呜呜呜。”
仓库保管员哭得栖惶。
孙会计则脸色平静。
只听他微微叹口气,“叔,你就跟我说句交心的话,仓库里面的粮食,到底少了多少?”
“我咋解晓得?”
保管员抽抽鼻子,“这么多年,从你大还在世那阵起,孙先云他姐过来弄点,孙二爷打发他闺女来保管室,提溜上一篮子粮食。
个个都在那样干,人人都来麻烦我。
想想咱们庄上姓孙的本家,哪一家没来让我接济一下她家?
别的先不说了,就说你娘那阵,不也...”
“欢欢打住!”
孙会计猛地一摆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往下说...
妈的!!
我娘隔三差五,老是晚上过去找你这只老王八,还能落个好?
不付出点什么东西的话,你会轻易把粮食给她?
暗骂几句老家伙,老王八。
孙会计开口道,“叔,我也跟你说句交心的话吧,说实话...你这事儿啊,我还真帮不了。”
只见孙会计微微一笑,“你看,事情发展到现在,你自個儿都搞不清楚,仓库里到底多少了多少粮食?
叔,伱自己说,我咋解能帮上你?再说了,那些知青怕过谁!”
孙会计双手一摊,“不要说我这个小小的生产队会计了,只怕那些公社里的干部,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
帮不了,这事我真帮不了。”
“帮不了?!”
保管员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小子,做人要讲良心!
我好歹还是你的族叔,如今都给你下跪了,也不怕折你的寿?我只是一个保管员而已。
谁要从仓库里领东西,没有从你手里开出来的条子,没有大队长和老支书他们签字,谁能拿的走?”
孙会计冷冷看着脸红脖子粗的仓库保管员。
依旧神色平静,“叔,是我让你给我下跪的?我拉了你多久?拉不住不是?
嘿嘿...没错,要想从仓库里领东西,确实得有我开具的条子,但我每开一张条子,那可都是入了账的。”
“你那本帐?狗屁!”
保管员冷冷的回敬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小子做了明暗两本账?仓库里有些东西没入账,我心里清楚的很!”
孙会计双手一摊,“那你找人来查我的账啊!
到时候查出什么问题,我该承担的责任,我自然会承担,哪怕是吃花生米,我也认了。”
“跟我玩死不认账是吧?好好好,好得很!”
保管员一脸凶相,“老子吃花生米了,你小子也别想过好!当年你和老子一起倒腾出去那几批粮食,我还记着哩!”
等到对方转身撩起门帘准备屋。
身后传来孙会计不咸不淡的声音,“叔,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如果咱们绑在一根绳子上,都去瓦窑堡挖炭了的话,你家里的婆姨、还有你那两个刚娶回门的俊俏儿媳妇,可就没人照顾了...
千万别扯你那两颗儿,就凭他们好吃懒做的败家德性,能养得活你那一大家子人?”
保管员闻言,猛的一愣!
这家伙正是因为当了多年的仓库保管员,所以他家里人就没愁过,会没粮食吃。
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正是依仗着有个当仓库保管员的老子。
所以保管员家里那两个儿子,打小就懒。
加上他们的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
而且仓库保管员的婆姨,又特别溺爱那两个儿子。
以至于如今仓库保管员那两个儿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这玩意儿搁在生产队里,也算是农民之中的异类了...
一出工,这两个家伙不是头痛、就是脚扭伤,要么就是肚子痛。
反正仓库保管员那两个儿子,有的是各种借口装病,好以此来逃避去生产队出工挣工分。
“咋解...个,意思?”
听了孙会计的这句话。
仓库保管员猛的返身回到屋子里,“听你这话,好像以后你还能帮忙,照顾照顾?”
孙会计不语。
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头,好像上面长着花一样。
“成!”
仓库保管员猛的一跺脚,“老子栽了,也认了!毕竟这些都是老子自己造出来的。
如今吃也吃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老子死的,也不冤!
不过,姓孙的,你最好记住你今天应承哈的东西!要不然...哼!”
(应承哈...米脂话,意思就是答应下。)
等到仓库保管员摔门而去。
孙会计家的婆姨,从里面的窑洞里钻了出来,“他爹,你真要帮他照顾后人?”
“男人的大事,你们这些婆姨女子少掺合...还不滚去给老子擀面条?”
等到孙会计家的婆姨转身,准备去和面。
瞟一眼自家婆娘那臃肿的腰肢,孙会计脸上流流露出来一股嫌弃之色...
帮?
呵呵...前人欠的债,后人来还。
自家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娘,曾经在老王八那里吃了大亏,那时候自个家势单力薄,又穷。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蹲下身子去...
如今...呵呵。
神情狰狞的孙会计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猴王牌”香烟,抽出一支点着。
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
那袅袅婷婷上升的烟雾里,浮现出一位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小媳妇儿的俊俏模样...
真俊啊。
以前自个家的长辈吃了水蛇,每次提着一篮子粮食回到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打干呕。
现在...呵呵。
怎么着,也得用擀面杖给那个灰葛炮的后人,连本带利的还回去才是...
孙会计面色狰狞,站在屋子里瞎想。
而仓库保管员出了孙会计家之后。
心里清楚自己难逃一劫的他,回家写了点东西。
千叮嘱万嘱咐的,让自个儿家婆娘保存好。
随后。
仓库保管员便独自揣着一瓶“老榆林牌”白酒出了门,一路上躲着乡亲们的视线,径直往茫茫荒塬上走去。
黄土高坡的塬,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陡峭。
但其实占地非常的宽广。
仓库保管员一边往高高的塬上爬。
一边走,一边喝酒。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在喝酒之于余,时不时的用嘴叼着酒瓶,然后伸手脱掉身上的厚棉袄。
接着脱棉夹袄,脱腈纶秋衣。
最后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条大裤衩、和一件男式夏天的薄背心...
寒风呼啸。
黄沙漫漫。
渐渐的,渐渐的...仓库保管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黄土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