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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甲板上,富商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余秀才。
余秀才呆滞了片刻,喉咙仿佛挣脱束缚般,爆发出一声撕裂夜幕的尖叫声,惊慌道:“鬼……鬼……有鬼啊!有鬼啊!”
余秀才脚步失控般向后踉跄,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背脊紧贴冰冷的甲板,瑟瑟发抖。
船舱休息的客人们被惊醒,纷纷出来查看。
当看到甲板上的人头时,一些胆小的人吓得脸色发白,尤有甚者当场呕吐。
而听到余秀才乱喊,一些人也跟着瞎喊起来。
一时间,客船乱成了一团。
“安静!都安静点!”
姜守中正要上前查看,一位魁梧壮硕、面庞棱角分明的大汉突然出声。
大汉身形矫健,一步跨至头颅面前,拿出一枚身份令牌,大声说道:“我乃青州六扇门官员,大家都别慌!都安静点!别慌!”
余秀才眼里爬满了恐惧,指着自己的邻居屋子说道,“我上完茅房回来,看到一个白衣女人站在门前,她……她身子是飘着的。”
楚姓官员皱眉,“可你最开始喊‘鬼’又是什么意思?”
大汉指着地上人头问道:“知道此人身份吗?”
楚姓官员疑惑问道。
“尸体呢?”
“对,以往他都会带女眷,但这次就他一个。”管事连忙说道。
结果屋内并没有人。
楚姓官员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头颅断颈处,发现创口肌肤组织破碎有致,显然锐器一击之力所致,暗自揣摩着凶手可能使用的凶器类型及下手力度。
跟来的管事说道:“大人,这间客房还未售出去,并没有客人居住。小的可保证,自船只启航以来,此处一直空置着。”
闻讯而来的客船管事一边擦着冷汗,脚步略显急促却又竭力保持恭敬姿态,上前说道,“大人,我是这艘客船的管事。”
询问邻间的客人,都说没见过尸体。
管事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带着楚姓官员来到三楼一间客房。
管事小声猜测道:“大人,尸体会不会被凶手抛到江里了?”
管事也一脸懵,急忙让船员四下寻找。
客船管事忙不迭地回应,指挥船员将一些试图凑热闹的客人给挡住。
楚姓官员闻余秀才之言,心下顿生疑窦。
余秀才摇头。
楚姓官员反问:“那凶手为何把头颅扔到甲板上。”
管事白着脸点头,“知道,是凤城宝驼商行的老板,姓莫,这次是去青州参加一位朋友的丧事,据说前不久青州一家青楼发生了命案,里面死的就有他朋友。”
“好,大人跟我来。”
楚姓官员撇了撇嘴,继续问道:“你是第一個看见尸体的人,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身子去哪儿了?有没有看到凶手是谁?”
白瞎了这名字。
管事一时哑口无言。
“是,是。”
“我……我没看到凶手是谁。”
大汉扭头喝问道。
客楼三层的房间颇为豪华,紫檀家具、云锦帷幔、青瓷花瓶……与二层普通客房天壤之别,完全诠释了人上人的区别。
“我只看到一个……一个女人。”
莫非是妖物?
他朝着对方所指的屋子前去调查。
甚至连打斗的声音都没听见。
可连底层的船舱都寻遍了,却找不到尸体,唯有那一颗头颅,孤零零的扔在甲板上。
然而让人惊奇的是,房间内除了一滩血迹,却不见富商躯体。
在六扇门官员权威的震慑下,原本嘈杂混乱的客船逐渐回归平静。
楚姓官员环顾四周,再度确认屋内无人居住过的痕迹,对余秀才问道:“说说那女人的模样。”
“管事呢!?”
“飘着的女人?”
“他一个人?”
楚姓官员起身问道,“他住在哪个房间,带我过去。”
楚姓官员想起最先发现尸体的余秀才,来到对方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拿出令牌说道:“我姓楚,乃是青州六扇门官员,从现在起,找几个船员把现场封锁了,不许任何人靠近。”
此时的余秀才依旧惊魂未定,脸色煞白,问了几声才回过魂来,两条腿还打着摆子,颤声说道:“我……我叫余无畏。”
余秀才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发颤,“我没看清楚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穿着一身白衣,我当时无意间看了眼,发现她的双脚离地,这才吓得滚下二楼。”
楚姓官员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打算去找其他客人询问。
来到甲板,却看到一位相貌帅气的年轻男子正蹲在富商头颅前查看。楚姓官员面色一沉,上前喝问道:“谁让你破坏现——”
责骂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对方拿出一块雕镂精致、纹饰繁复的令牌。
其上篆刻的“京城六扇门”字样清晰可见。
“你是京城六扇门的?”
楚姓官员诧异。
姜守中起身笑着说道:“楚大人若是不信,可等船靠岸后亲自查证。”
楚姓官员又拿过令牌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拱手道:“让姜大人见笑了,没想到这艘船上能遇见京城六扇门的同僚,在下青州六扇门楚器,不知这案子姜大人是否要接手?”
姜守中摆手笑道:“不用,这艘船既然前往青州,那楚大人查便是,我只作配合。”
“既如此,那楚某就全权负责了。”
看得出楚器对于自己的查案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按照六扇门规矩,在外若遇到有妖物参与的案子。若没有本地部门分配,可自行接手调查,结束后上报,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不过为了表示尊敬,楚器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告知了姜守中。
姜守中点了点头问道:“所以楚大人觉得,会是妖物作案吗?”
“可能性很大,我觉得那余秀才不像是在说谎。”楚器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若妖物已经离船而去,大概率是水中的妖物。若妖物还留在船上,如果不能尽早揪出来就麻烦了。”
而楚器话音一转,又说道:“但如果余秀才说谎,那这案子有可能是人为谋杀,毕竟我没有从那颗头颅上发现妖气痕迹。”
姜守中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附和点头。
在不了解对方性格的情况下,贸然说出自己建议只会招惹对方厌烦。
毕竟对于某些性格自负的人来说,查案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搞得他好像智障一样。
……
在对船上诸人进行详尽查问之后,除却余秀才本人之外,无第二人声称目睹过那位双足离地、形迹诡异的白衣女子。
不过却是有人看到,在余秀才与富商发生争执后。约莫傍晚时分,余秀才前往三层,在富商的门前徘徊良久,才方始离去。
这下,余秀才无疑成为嫌疑人。
只是看余秀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气力显然不逮常人,让他砍下一颗身形比他高大男人的头颅,太过困难,尤其还要藏尸。
楚器并不认为,对方与这起凶杀案有关。
但既然是调查,肯定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楚器立即前去余秀才客房搜查。
姜守中跟在后面。
而让楚器大吃一惊的是,竟在余秀才的床底发现了一把刀。
一把沾着血,极其锋利的刀。
余秀才看到自己床底下的血刀后,顿时如遭雷霆轰顶,眼前金星仿佛乱舞,几欲昏厥,急声喊冤道:“这不是我的刀!这不是我的刀!大人,肯定是有人藏在我屋内栽赃的……”
“姜大人,你怎么看?”
楚器面沉如水。
姜守中掂量了一下刀,淡淡道:“挺重的一把刀,寻常武夫都觉得沉手。”
楚器点了点头,“没错,即便真是余秀才杀的人,藏了尸之后,不会傻傻把凶器留在自己屋内,栽赃的可能性很大。
但眼下既然在他屋里查出了凶器,就先按照规矩办,将他羁押在这里,若后续没有其他进展,等船靠岸后将他交给官府调查。”
“楚大人自己决定吧。”
姜守中笑道。
就在此时,姜守中眼神流转之间,目光倏然凝滞于木床一侧赫然陈放的一只长盒上。
盒身敷以明黄之色,上面刻有图案。
姜守中觉得这长盒隐隐有些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近观之下,盒面所雕的图案渐次清晰,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鼠形。
这盒子不就是……之前客栈里见到的那个吗?
姜守中心头微震。
木岭县春泉客栈内,当时两位大汉丢了东西,二两指认是温侗偷的,起初温侗并不承认,后来梦娘暗中找到后放在他身上,使得大庭广众之下暴露。
而那两位大汉当时丢失的东西,便是这个刻有鼠形图案的长盒子。
“这盒子是哪儿来的?”
姜守中扭头看向余秀才问道。
余秀才脸色微变,神情隐露出一丝慌张。目光游移闪躲,似有意避开对方犀利的视线,仍强作镇定的说道:“这是我的东西,用来装笔墨的。”
“伱去过木岭县?”
姜守中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余秀才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
姜守中拿起长盒将其打开,里面确实装着余秀才的笔墨零碎家当,淡淡说道:“我也去过木岭县,而且亲眼见过这盒子。”
扑通!
余秀才瘫跪在地上,满脸羞愧之色。
他这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当时木岭县发生妖物动乱,不少人弃家离去,却也让一些人浑水摸鱼,冒着风险偷东西。
而余秀才便是在客栈废墟下发现了这个盒子,觉得这盒子有些精致,以为里面是值钱的东西,便偷偷带出了木岭县,打算带去凤城卖给燕戎商人。
然而好不容易打开后,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这盒子精致,余秀才越瞧越喜欢,索性留下来自己使用。
“姜大人,这盒子有问题吗?”
楚器问道。
姜守中摇了摇头,撒了个谎,“是我一个朋友的。”
楚器没瞧出什么名堂,听到是余秀才偷来的,也便没在意,说道:“既然是姜大人朋友的,那正好姜大人拿去还给你那位朋友吧。”
“好。”
姜守中点了点头,收起长盒。
根据张雀儿事后所说,她在龙媛媛的房间内看到了那两位大汉的尸体,也就是说这长盒子已成无主之物,但也不确定这盒子另有主人。
余秀才未能洗脱嫌疑,楚器找了根绳子,将其绑在床榻上,并遣派了两位船员在门外进行看管,而自己则继续调查。
姜守中没再跟着他,准备回自己房间。
路过一间客房时,忽闻耳畔微风轻拂,一扇门忽地打开。
随即,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自门内疾伸而出,精准无误地攥住姜守中的衣袖,将他拽进房间。
室中光线朦胧,可见一妙龄少女。
竟是那位算命少女。
而少女见到姜守中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还活着啊,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姜守中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这丫头脑子有病?见面就说这种晦气话。
见姜守中盯着她不说话,少女在他面前挥了挥玉手,“你不记得我了?在京城咱们见过,当时我给你算命来着。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姜是吧。”
“我记得你,有事?”
姜守中问道。
少女一下被问住了,神情有些尴尬,“也……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很惊讶。因为爹爹当时说你……算了,算了,看来是爹爹看错了。对了,我姓冷,单名一个静字,你叫我冷静就好了。”
少女笑语盈盈,眸光流转间,尽显灵动之气
冷静?
这名字……有意思。
姜守中礼貌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姜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见男人要离开,冷静有点懵,感觉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个扫把星似的,避之不及。
少女连忙说道:“等一下,你还欠我二两银子呢。”
姜守中目光古怪的看着她,“当时我给了,你爹不是不要吗?”
“那……那是我爹没要,但我没说不要啊。”
冷静充分拿出了女儿家的胡搅蛮缠,伸出白净的小手,“总之,我给你看了相,算了卦,你就得把钱付了,那是我的辛苦钱。”
“有病。”
姜守中转身离去。
——
房间内,余秀才愁容满面,口中不时发出深深叹息。
早知道就不登这破船了。
如今成了命案嫌疑犯不说,连偷东西的事情都没能瞒住,哪怕到时候命案还了清白,这盗窃之罪,怕是跑不了了。
一身前途,毁于贪念啊。
想到这里,余秀才不禁泪湿衣襟,自顾自地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悔恨之中。
“嘻嘻。”
蓦然,一声奇怪的笑声突兀出现在房间内。
余秀才抬头一看,瞬息间双眸圆睁,一股寒气自脚底直透脊背。
只见屋内,多了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双脚离地,幽幽飘着。与屋内烛火相映,更添几分森然鬼魅之感。
余秀才吓得嘴唇颤抖,想要叫喊,喉咙却似被堵塞,发不出半点声音。
忽然,女子趴在地上。
没等余秀才反应过来,女人身体竟奇异翻转。
骨骼错位之声噼啪炸响,仿若枯枝断折于寒风之中,刺耳惊心。
女人的双腿与双手,瞬息间竟如蜘蛛吐丝、展腿般,以一种人所难及之柔韧,扭曲着贴伏于地,形态怪诞,令人毛骨悚然。
而头颅先是缓缓后仰,几近与身躯成一线,随后骤然向前,扭转幅度之大,远超常人所能想象,直至面朝余秀才。
尾部更是多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缓缓摇曳着。
“嘻嘻……”
白衣女子此刻就像是一只异变的老鼠,双腿双手急速在地上爬动,冲向余秀才。
余秀才心胆俱裂,几欲昏厥。
恐惧与无助交织,令他几近窒息。
然而白衣女子并未伤害他,而是爬到余秀才的身上,长有鼠须的嘴唇微微裂开,嘻嘻笑道:“鼠鼠我呀,是来报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