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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洲宗门林立,名剑山庄虽不比真玄山,剑阁,丹霞山之类的顶尖大派,但在江湖上也是盛有名望。
身为名剑山庄三公子,哪怕不借父辈威名,方子衡凭借自己宗师之境,以及一手闻名遐迩的“三问”剑法,也足以让大半江湖人士给予情面,与之结交为荣。
否则身边这位身份不俗的富态男人,又怎会放心将宝贝儿子交给他。
然而他自认为已经放低姿态,眼前男子竟不领情,饶是方子衡心性涵养再好,心中也不免有了些肝火。
妇人看到姜守中竟如此不识抬举,不禁冷笑。
更多的则是暗暗嘲讽方子衡的烂好人行径,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富态男子眉头皱起,内心不由惋惜。
年轻气盛啊,明明都已经给了台阶,竟不愿下来,真以为一个小小的暗灯可以镇住所有人?
非得吃亏,才晓得“后悔”二字的重量?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又一道声音蓦然飘来,
“我能证明,方才这位小哥说的都是实情,他确实是救了那孩子。”
众人扭头,却是一位皮肤偏黑,身穿青衫,宛若儒生模样的男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身后背着一件缝有补丁的包袱。
姜守中讶然。
竟是之前卖给他书的那位晏姓男子。
妇人正憋着火气,看到一个土不拉几的老儒生跑来搅局,尖声怒喝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滚一边去!”
晏姓男子呵呵笑道:“从娘胎里来的,滚不回去了。你要是有着能耐,可以试试?”
妇人一噎,竟不知如何回骂。
对于晏姓男子的到来,方子衡并未在意,而是决定再给姜守中一次机会,轻声问道:“道一声歉,很难吗?”
“这话我也想问你。”
姜守中淡淡道。
方子衡轻叹一声,拿过书童怀中的宝剑,沉声说道:
“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他是我的徒弟,徒弟受了委屈,等于当师父的折了颜面。这面子,做师父的应当讨回。
我看你并无修为,但既然身为六扇门中人,必然学了些把式。我便只用三分力出一剑,也不算以势欺人。
这一剑不会要你的命,最多让你卧床两三日,你若能接得住,算你的本事,这笔无关对错的恩怨就此止休。”
听到这“宽宏大度”的话语,姜守中面无表情。
而妇人一脸幸灾乐祸。
宗师之境的一剑,哪怕只出三分力,便是三品武夫想接都难。
晏先生笑着说道:“巧了,我是这小子的师父,他受了污蔑,我这当师父的也该为他还一个清白。当然,我就不出剑了,我来接你一剑。”
晏先生吊儿郎当的站在姜守中面前。
方子衡一愣,仔细打量着这位全身无气机流转的儒生男人,试探问道:“阁下也用剑?”
“学了点皮毛。”
晏先生闻了闻酒壶,笑意醇厚。
方子衡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怪在哪儿,心里莫名一阵烦躁,冷声道:“阁下既然也用剑,那我们便公平比一剑!”
“……那好吧。”
晏先生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
方子衡问道:“阁下的剑呢?”
晏先生反问,“你的剑呢?”
方子衡愕然,心想这家伙莫不是瞎子?
我手里拿的难道是棒槌吗?
方子衡抬剑,扬声道:“此剑名为‘白烟’,剑长三尺三寸,由幽池麒麟石打造,嵌以蛟鳞,经过我名剑山庄百位锻剑师合力锻造,百炼方成,乃是镇庄之宝。这,便是我的剑。”
晏先生缓缓点头,“好剑,可它真的是你的剑吗?”
闻言,方子衡大怒,“阁下何故以此言来羞辱我?我方子衡身为名剑山庄三少爷,还不屑于做那鸡鸣狗盗之行径!”
晏先生眯眼笑道:“哦,既如此,那我且问你,这把剑你一共拔出过多少次啊。”
方子衡一滞,嘴角抽搐。
拔剑多少次?
这如何知晓!
他从六岁提剑,九岁便进入剑崖修行,十二岁被老祖宗赐予这把“白烟”。
如今持此剑已有二十载。
出鞘多少次,挥剑多少次,他哪里记得,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数吧。
“不知道!”
方子衡没好气道,“伱到底比不比?”
晏先生又笑问道:“那你每次拔剑的时候,为何不问问你手中这把剑,它愿不愿意出鞘呢?你问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这番话惹得那妇人大笑,讥讽道:“剑是死物,如何问?你这老家伙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方子衡拧紧眉头,没有言语。
“人有人心,剑亦有剑心啊。”晏先生喃喃低叹了一声,对方子衡说道,“出剑吧,你若能拔出那把剑,我便认为那就是你的剑,有资格与我比划一下。”
这话一出,方子衡怒火中烧。
我连自己的剑都拔不出?
他强行压住怒意,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平和,沉声道:“那就得罪了!”
方子衡握住剑柄。
然而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剑身纹丝未动!
方子衡眼眸闪过一丝慌乱,他运转全身气机,试图拔出手中伴随了自己二十年的长剑。
可无论他如何用力,竟无法出鞘半寸!
他的书童,以及一旁的富态男子看到这一幕,神情骇然。
便是瞧热闹的妇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晏先生摇头失望道:“身为剑客,连自己的剑都拔不出来。这剑,练的一塌糊涂!”
方子衡浑身一震,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点点汗珠。
“白烟有三问,问心,问道,问天地,可你……却从未问过手中的剑,如何练好这剑!?”晏先生继续斥道。
方子衡面红耳赤。
最终他颓废的垂下手臂,一副失魂落魄。
此时的他像是被剥去了精气神的石像,落上了无数灰尘,再无先前朝气。
“三少爷!”
书童急忙上前搀住方子衡。
护主心急的他怒瞪着晏先生,“你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
晏先生没理他,瞥了眼噤若寒蝉,脸色发白的妇人,目光看向富态男人,缓缓说道:
“情知语是勾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孩童可以稚言无忌,可以说谎,可以无心之言,但不可吐违心谰言,昧地谩天。少不正,老大必受其咎!”
富态男子身子一颤,拱手行礼,“受教了。”
原本该是主角,却变成吃瓜群众的姜守中忍不住说道:“你得跟小孩子讲道理。跟大人讲,有个锤子用。”
晏先生无奈,“跟小孩子怎么讲道理?”
姜守中没好气道:“当然是耐心跟他讲道理,怎么简单怎么来。”
晏先生吹胡子瞪眼,“来来来,你来讲。”
姜守中还真走到那小男孩面前。
妇人面色一变,就要阻止,可看了眼晏先生和如今行尸走肉般的方子衡,没敢动弹。
而且她不信姜守中敢有胆子动手。
果然,姜守中只是拉着小男孩的手来到湖边,指着湖水温柔说道:
“之前你若是不小心掉下去,知道会如何吗?会被鱼吃掉的,以后可不许在水边玩耍,明白了没,小朋友?”
小男孩大概也知道父母遇到了不敢惹的人,先前跋扈的模样已被乖巧取代。
“明白了。”
小男孩用力点头。
姜守中一脸欣慰的摸了摸男孩脑袋,微笑道:“不,你没明白。”
姜守中一脚将小男孩踹下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