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崖百丈之高,东面一个深湾,只见里头人头攒动,不下千人之众,湾水里泊了大小船只数十条。徐图站在崖上,高呼道:“道主仙驾!”。下头顿时人声鼎沸,齐齐跪地,高呼不绝。川婆婆临崖而立,头上已带上遮面青纱,朝人群点头致意。片刻间十个黑袍汉子奔了上来,齐齐禀道:“道友们盼望道主仙驾已久,请道主下山接受朝拜”。川婆婆侧头低声对徐图道:“我何德何能当此高位,一切皆徐先生之功”。徐图低声道:“人各有天命,道主请安然受之,不必惶然”,又朝一个黑袍汉子耳语几句。众人便簇拥川婆婆下山。一个黑袍汉子将陆冰三人一拦,说道:“三位虽非我道友,也算朋友,随我下山一并观礼罢”。
此时夜幕降临,湾里燃起无数松油火把。川婆婆稳坐高台,徐图站立一旁,各方道友拜见作揖,近千人之众,形形色色,至午夜方休。礼毕,徐图大声传令道:“各人上舟安歇,明日一早启航”。众人便鱼贯登船。
陆冰突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行几步,将他肩头一拍,说道:“何兄,别来无恙?”。那人回过头来,不是别人,正是在星月泊认识的何仙君。
何仙君大吃一惊,说道:“陆少侠,你,你也入大道会了?”。陆冰摇头道:“我只是路上巧遇你们道主和徐会首,被他们邀来观礼。咦,史镖,沙涛呢,秋大姐呢?”。何仙君面色大变,左右一望,低声道:“别急说,先舟上来!”。陆冰见他神色惶恐,不禁犯疑,随他上了一条大船,何仙君将他引到舷侧无人处,再四下一望,眼里含泪,低声道:“史兄弟,沙兄弟,还有好些道友,都被杀了!”。
陆冰这一惊非同小可道:“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何仙君颓然道:“一切本是好好的,这么些年,咱们大道会确算彼此帮扶,团结互助,便说上次,陆大巅那事之后,贺拔,伦珠上人,辛古柏不久便死于非命,正是我大道会某些隐秘同道所为,凡此种种,令道友们无不以大道会为荣为靠。所以这次大聚,应者蜂拥。我们一月前便已赶至,大伙儿相见之下,有惊有喜,本是好事一桩。但渐渐传出消息,说此遭各人均不准回去,要去南边群岛上开宗立派,自此做了海寇。好些人一听,正中下怀,但也有好些人,一听就急了,这哪里成啊,大伙儿家眷家业都在大陆,岂愿自此困守海岛?于是起了好大一阵纷闹。那徐,徐会首,还有十二堂主,另三十六香主,强行弹压,杀了不下二三十人,堪堪压制了下去。史兄弟,沙兄弟,都是这么死的。现下每个人都分入不同堂口之内,管束极严,大伙儿纵有不满,也再难生事”。陆冰听得黯然,又问:“那秋丹棱秋大姐呢?”。
何仙君道:“当初正是她带头闹的事,她还杀了一位香主,目前被抓起来了,说是要等到了岛上,行过立派大典之后,再杀祭旗”。陆冰听得毛骨悚然,问道:“她押在哪里?”。何仙君道:“便在...”。话音未落,一个黑袍客走了过来,怒道:“你干么站这里?快点回去!”。何仙君让过一旁,朝陆冰一瞥,连忙回舱。他本也算个人物,被如此喝来唤去,陆冰瞧得甚是不忍。那黑袍客又问陆冰:“你哪个堂口的?如何也在这条船上?”。陆冰料他是个香主小职,不愿理他,径自便走。那黑袍人怒骂一声,便来抓他后脖,陆冰反手一个擒拿,将他手腕一扭,推出丈远。那黑袍人拔刀骂道:“反了!”,一声呼哨,七八个汉子循声过来,将陆冰围了个结实。这时孙静,沙千秋也赶了过来,齐齐拔剑。其中一个黑袍人分开众人,走上前来,说道:“徐会首吩咐过,这三位是我大道会的朋友”,又对陆冰道:“一场误会,三位随我到船上歇息”,便引三人往一艘大船舱室安顿了。
陆冰气愤难平,低声说道:“我本寻思今夜便走,奈何我有一个朋友,不愿入会,被他们拘押在船上,不日便要处死。我和她虽无深交,却曾共过一段患难,不能不救。我知二位有意在这大道会安身,所以并不强求二位与我一道,只盼二位佯作不知,不通风报信即可。未料二位意下如何?”。
孙静摇头苦笑道:“陆大侠!咱们这一路下来,患难与共,早是生死之交。你这么说,很叫我二人寒心!”。沙千秋也激昂道:“陆大侠,咱们随定了你,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你这些见外话只说这一次,以后再说,我一剑割了自己喉咙!”。
陆冰大为感动,说道:“好!既如此,咱们三个先救了人,再远离此处,往后管他奔走哪方,均在一起”。二人连声道:“正该如此!”。
三人起身出舱,循泊桥下了岸,立时两人挡了过来,陆冰低声吩咐道:“不到万不得已,勿伤人命”。一拳打晕一人,沙千秋一个肘击,将另一人击晕,三人一眼望出,只见湾头二三十条大船,鳞次栉比排开,也不知秋丹棱押在哪条船上。孙静道:“我拷问拷问”,将一人拍醒,问道:“有一位不愿入会的,被你们关在哪里?”。那人便要大叫,孙静一拳捣在他心口,使剑刺入他下腹分毫,厉声道:“你再作怪,休怪我无情”。那人不敢再喊,喘着气道:“是一艘青帆大船,就在最西面,关了七八十人,不止一个”。孙静道:“你若说谎,我必回来杀你!”。那人连声道:“不敢”。沙千秋把二人使布塞了嘴,捆了手脚。三人朝西走到末了,果见一艘青帆大船,只两个小兵在船头来往巡查,并不甚严。
陆冰轻松将那两人制服,钻入舱中,只见其中污浊不堪,数十人锁在一个大铁笼之中。东首一个小铁笼,里头一人,鼻青脸肿,不成人形,一双眸子瞪着地上,空洞无神,正是秋丹棱。陆冰鼻头一酸,轻唤道:“秋大姐!”。秋丹棱转过头来,甚是吃惊,说道:“陆少侠,你,你怎么在这里?”。陆冰道:“说来话长,我先救你走!”,一剑砍断铁条,将她扶了出来。秋丹棱道:“这些人都是我撺掇起来反抗的,要走大伙儿一起走,我不能独活”。陆冰急道:“人多事杂,一起走就走不了啦!”。秋丹棱性子极倔,偏是不肯。陆冰急得不行,嘱咐孙沙二人将她一架,往外冲去。
四人刚上岸奔得十数丈,突听身后出剑之声,正是七个黑袍客追了上来。陆冰将孙沙二人往前一推,说道:“只管走,我来断后!”,当即拔剑迎敌。那七人武艺不弱,陆冰以一敌七,仍临危不惧,往返二三十剑,一剑突起,刺死一人。剩余六人大惊失色,一声呼哨,响彻湾头,刹那间火把齐聚,上百人之众围了上来,陆冰暗叫不妙,这时徐图负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