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刚才攻击他的黄鼬也跳下地来,凑在他脚边乱拱,状态甚是友善。雷秉道:“古师祖,这东西倒奇怪,刚才扑我挠我,现下又来亲近我?”。
古老头头也不抬,神态十分冷淡,嘴里咕隆一句,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径自将那黄鼬捏起,回自己茅草屋去了。
雷秉莫名其妙吃了个闭门羹,也只有硬着头皮也跟他到了百丈外的茅屋之中。
那茅屋不过两丈见方大小,柱子歪斜,屋顶单薄,一阵暴风雨便能刮倒的模样,屋内更是简陋无比,竹篾编成的墙壁,再糊上黄泥,但许多出黄泥脱落,透进一阵阵的风来。一桌二凳,均粗陋无比,绝非工匠手艺。屋顶上更有几处茅草稀疏,几乎能看到天上星光,星光投入到地上,便是一个潮湿的水坑。雷秉记得,前几天下过一阵雨。
雷秉肚中饥饿,便道:“古师祖,我饿得很,有甚吃的?”。古老头将墙角一堆芋头踢了踢,诺了一声,径自上床睡了。雷秉再受了这一番冷落,心里极气馁。来之前他对这位传说中的前辈有诸多幻想,觉得应该是一位和蔼可亲,令人如沐春风的长者,可二人相见之下,对方却对自己爱答不理,如此的冷漠。这巨大的反差令雷秉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酸楚想道:“他毕竟离群索居数十年,料必不愿别人扰了清净,所以对我有几分不高兴。且看他年纪大辈分高的面上,我且不和他一般见识,只主动些和他套近乎罢”。
雷秉自将好成色的拣了几个,生火烧了吃下,又将两条长凳子并了,解开带来的被褥盖上,这样寒酸撑过了一夜,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只觉得一身的酸痛,便起了身,心想道:“反正也睡不好,不如出去练剑”,便提剑出了门,先往四处逛了逛,只见西,北二面均是绝壁,东面一道深涧,仅一条小路和华山派主峰相连,南面一溜儿接着群山连绵而去,虽未隔绝,却是深山密林,几乎无路可行。南边树林前面有一块开垦过的地,种着些果蔬,压着些芋滕子。雷秉暗想道:“古师祖太不容易,如此高龄,竟然做了这么多田地”,甚有怜悯,也不计较他冷漠相待之事,提剑将山间茅草割了好大一捆来,往屋顶上铺了,又调了泥浆,把屋前屋后漏风的地方敷了。这时天已大亮,他进到屋里,只见一碗芋头放在桌上,冒着热气,古老头也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将背篼一背,锄头一拿,自去劳作了。
雷秉一连吃了三天芋头,外加些时令蔬菜,半点荤腥也无,嘴中寡淡无味,实在忍受不了,便问:“古师祖,你这地方除了芋头没别的了么?”。古老头冷笑一声道:“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这一来,我少不了多种半亩地才够!”。雷秉碰了个钉子,甚有几分不痛快,暗想道:“他一个老头,每天三个芋头一点蔬菜就够了,可我这个壮年男子一来,光靠他种地哪里养的住?陆师叔久居庙堂,不食人间烟火,只管将我往这儿一撵,在信中嘱咐他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却没考虑这些细节,倒也不怪古师祖有气”,又勉强呆了七八天,芋头青菜吃得想吐,这天实在抵受不住,握剑进了南面密林,想要打点野味来。奈何他不会内功,也不懂轻功,哪里抓得住飞禽走兽?忙碌了半天,被荆棘扎得满身血痕,只惊起了几窝野鸡,一无所获,心中委实气馁,垂头丧气想到:“如此下去,我连剑也握不稳了,还练什么剑来?”,多日饥饿,又备受冷落之下,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又想起娇妻王采乔,更是不愿多留一刻,便往东面走,要回华山派。
刚行得数步,却见背面崖上一颗大松树,树上一根长绳,直垂到山脚小溪,小溪背面一条小道引出山林。雷秉大喜,心想:“原来可借这条长绳下山!我若东面去华山,万一暴露行踪被姓周的碰上,没什么好下场,不如自此处下山,先去看看采乔,再买些酒肉来解馋”。他把绳子一抓,刚着力搭身上去,只听绳索崩裂之声,雷秉大吃一惊,急忙往旁边扑出,稳稳抱住了一颗斜出的松枝,往下一望,数十丈的深渊,不禁暗暗后怕。此时突听人哈哈大笑,抬头一看,正是古老头在幸灾乐祸。雷秉忍住不发,几下子爬回崖上,将绳子捏起一看,只见断裂处十分齐整,分明是人为用刀割的,再以茅草遮裹,不仔细瞧不出来。雷秉骇然失色道:“这是你专门布的陷阱?”。古老头瞪着眼道:“什么陷阱?你自去的,我没逼你。早知道我该砍掉那颗松枝!”。
雷秉怒从心起,破口大骂道:“你这厮好生歹毒,我听陆师叔说起你,在此处守灵数十年,本当你是个德高望重的高人奇士,没料到竟是这般下作不齿之人。我何处惹了你,你要要谋我的命?”。
古老头大叫道:“此地是我华山派历任掌门魂魄安息之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龌龊肉身岂敢忝留?我这几十年和列位先祖过得好好地,谁要来扰我们清净,我和他拼命!况且我只侍奉历代掌门,不伺候别人!”,说到后来,双拳紧捏,双目圆睁,直欲吃了雷秉一般。雷秉大骂道:“枉我之前处处尊你一声‘师祖’,你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此地难不成是你一个人的私产?莫说是华山派人可来,天底下的人都可来!你想让我走,老子偏不走,非但不走,专要搅得此地鸡犬不宁!”。古老头大骂道:“你,你敢!”。
雷秉怒火极盛,再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一把将他推开,走到茅屋里,将自己的被褥物事收拾了,拣了一包芋头,便去师祖洞里铺床安顿。古老头一路颤巍巍而来,叫道:“这是,这是我派圣地,列位先人魂归之所,你岂可在此起居?”。雷秉冷笑道:“你只管把他们当神仙,却不知他们若在世,会不会正眼瞧你这匹夫一眼!”。古老头脖子青筋暴起,大叫道:“自然会!他们每晚都现身和我说话!他们只喜欢我!”。雷秉见他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不愿多和他罗唣,拔剑在手,将他强撵了出去。古老头被利剑一逼,哭啼而去,嘴中含混不清,均是些“费掌门”,“贺掌门”,“不肖子孙”之类,分明在朝历代先人告状呢。雷秉哭笑不得,也不理他,径在祖师洞里住了五六日,每天只靠芋头过活,这日实在觉得难以下咽,便想到:“没点荤腥,这地方实在难呆,何须与那疯子斗气?”,便寻思第二日偷偷摸下华山去,和陆玉玲当面解除了这三年之约,自寻王采乔去。恰到了半夜,突闻有人进了洞,雷秉这几日担心古老头来偷偷害命,睡得极浅,当即惊醒。来人却不是古老头,正是陆玉玲。
雷秉长长舒了一口气,陆玉玲先道:“我已扬言,你杀顾彪之父,将你逐出门去,当无人生疑。你妻子我已妥善安置,我们之约,我已对她说了,她虽然不舍,却也很是理解,你在此安心习剑便罢”。雷秉摇头道:“陆师叔,这地方我呆不住,古师祖很是不喜欢我在这里。况且这里没甚吃的,一日三餐均是芋头白菜,我一个壮年男子岂受的住?况且古师祖已年近九十,我要靠他种地养活于心何忍?”。
陆玉玲诧异道:“这可怪,每年腊月里,我们几位长辈都要前来祭奠先人,顺便还要运些柴米,腊肉,干货上来。他种地不过没事干怡情而已,纵然不种地,这些食物供给你们二人一年也足够了。他是年事已高的长辈,我们岂会那么不懂事,任他在此地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