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盛夏,华山上繁花正盛,山风带着花香沁鼻,雷秉心念五年之期,无心观赏这一切,只一心扑在剑上,除了一日三餐大解小解,便尽数在握剑挥舞,不过一二十日下来,手上早已是厚厚一层老茧,腕力握力也大大增强,便想起当初在岛上冯萍波所论握剑之道,不禁大感惭愧想道:“我向来颇有自负,未料习剑这么多年,这才握稳了剑!”,又不禁想道:“若非她给我提点,我到如今也不知道这握剑之道,若真个遇上气剑高手,我剑术再精,他一运气便震飞我的剑,性命必然不保。可见要把艺学精,切不可等着师父们来喂,须得主动出击,多方请教才成!”。
此时陆玉玲近前,指点了他几式。二人便在石桌旁坐下,雷秉忙将茶水倒上。陆玉玲突问道:“王姑娘怎么样?她真个不上来住么?”。雷秉道:“她虽出自武术之家,却不喜欢学武,在下边还呆得自在些”。陆玉玲又问道:“你们年岁都不算小了,什么时候若要成亲,不妨和掌门说一声,她名家出身,咱们纵然不大操大办大宴宾客,礼数周全却是该的”。雷秉忙道:“不瞒师父,上次我下山去,和她商议了,我和她均有家仇在身,不宜操办,我和她拜了天地爹娘,共度一晚,就算礼成了”。陆玉玲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她这新婚燕尔,你却远在山上,一月方得一聚,岂不委屈了她?”。雷秉默然道:“师父,她是一心只想过日子,不愿意报仇的,我答应她,若是五年之内,剑术仍不堪复仇之用,便和她远走天涯,再也不报仇了”。陆玉玲道:“说来不怕你灰心,虽然那青龙会裘迟行事低调,鲜少露面,但听江湖传闻,剑法功夫怕并不逊于我派左掌门,放在当今江湖,大致可和泰山派裴圣章匹敌,算得上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习练我华山剑法,纵然天资聪慧,少不得下个一二十年的苦功,才能与之抗衡。据我所知,他如今已有六十二岁,纵然你一朝练成,他怕早已作古,你还如何报仇?”。雷秉冷冷道:“此遭我考虑过了,他死了,还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十个孙子,三个外孙,还有儿媳孙媳姑爷,数目不少”。陆玉玲听得打了个寒战,只道:“看来你是做了长远之计,那你对王姑娘许诺的五年之期呢?”。雷秉沉默不语。
陆玉玲不再理他,看了一眼当空弯月,转过话题道:“也不知你二师叔如今在哪里,他整日在外和人斗狠,动辄数年不问音讯”。雷秉道:“他以前和我说过好几次,他有一位好友,生自异国他乡,因得战乱自小和家人分离,心中始终难忘故土亲人,他打算亲去一趟交趾,为她寻访旧人”。陆玉玲听了,微微一震,轻问道:“你没问他那朋友是谁?”。雷秉见她双目隐隐有泪,泪中泛泛有光,顿时恍然大悟,轻声道:“当时没细问,现在想来,那自然是师父你了?师父,你和二师傅是不是有些...”。
陆玉玲泪水难抑,淌下脸庞,伸指一抹,侧头朝雷秉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哎,这是一笔糊涂账。这么多年,许多时候我感觉他对我有意,更多时候我感觉他又十分冷淡。他有时看见我,别别捏捏,东躲西闪的,有时看见我又是大大方方,一本正经。他总是一副瞻前顾后,欲言又止,摇摇摆摆的模样,我琢磨不透他的想法”。雷秉微笑道:“他始终记挂着你出生之地,心里自是有你的。他在男女情事上的脾性,怕是和幼时经历有关”。陆玉玲点头道:“看来,他也对你说过幼年之事?”。雷秉道:“当初在北方,我和他临别,他很有几分伤怀,嘱我在他死后,将他葬在长武的石板桥。后来我入了华山,又听到些风言风语,也猜得个大概”。
陆玉玲点头道:“不错,他正是我们左掌门的私生子。当初左掌门习的是松涛剑,他天赋极高,早早地从同门中脱颖而出,贺掌门对他十分器重,自己还不到六十五,便将掌门一位传给了他,成就了当初武林的一段佳话。贺掌门对他寄予厚望,约束极严,更早早地将自己的儿女许配给他。但左掌门并不喜欢这个满脸红痣的师妹,贺掌门一再逼他成亲,他抵受不过,索性托惩恶扬善,远播华山威名之辞,常年在外不归,“
雷秉”啊“地一声,说道:”那师妹便是四师公了“。陆玉玲点头道:”正是她了,她也忒可怜,左掌门不要她,她便一辈子未嫁“。雷秉脱口道:”师父你可不要那样,晚年好是凄凉孤独。二师父心里有你,他扭捏害羞,你便主动一些“。陆玉玲羞赧一笑,不理他,接着道:”左掌门在关内结识了一个女子,二人私定终身,生下了你二师父。但他怕师门惩处,不敢将母子二人带回华山,一直等到贺掌门病逝,他才将你二师父带回来,那时他已八岁了。那时我也已六岁了,已在华山习艺一年了“。
雷秉问道:”那女子呢?“。陆玉玲道:”不细知,她并未来华山,想是病死了。左掌门虽然带了你二师父回山,却不敢承认是自己的私生子,只说他是自己新收的弟子。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嘴上不说,心里十分瞧不上你二师父。特别有个人,对你二师父更是不待见“。
雷秉默然道:”就是如今的莫掌门,对么?“。
陆玉玲点点头道:”你也瞧出来了。那时你大师父是左掌门亲传的大弟子,剑法也最高,执掌华山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若你二师叔是个平庸之辈也就罢了,偏偏他天赋很好,虽非左掌门亲传,但不出七八年,剑法已在莫掌门之上。所以将来执掌华山派的人选一下就动摇起来。这是其一,第二...“,陆玉玲无奈摇头笑了笑道:”你大师父从来很是钟情于我,但我又和你二师父走得略微近一些,你二师父那时候不似现在,白白净净利利索索的,长得很是俊俏,武艺也高,所以你大师父不免有些嫉恨。所以那几年时间,这二人之间闹得很僵,你大师父为了胜出,没少拿他私生子一事明里暗里做文章。左掌门也是很宠莫掌门这个大徒弟的,见他闹得厉害,也就依了他,把衣钵传他。及至后来左掌门病故,你大师父接任,此事盖棺论定,二人间仍是心存芥蒂。你大师父更是到处使别扭,在人前两面贬他排挤他,你二师父难在华山久呆,所以干脆也和他父亲当初一样,终年行走江湖去了“。
雷秉长吁口气道:”原来如此“。
陆玉玲又叹道:”你大师父心里知道自己不如你二师父,但处处都要和他比,和他抢。当初你本投在二师父门下,你大师父见你天赋出众,便抢着传你松涛剑,那正是要把你这个弟子也抢过去啦“。
雷秉惭愧笑了笑道:”可惜我却不才,辜负了他们两人的厚爱“。
陆玉玲从回忆中醒来,突正色问道:”雷秉,你若勤下苦功,多久可以能击败姓周的?“。
雷秉楞得一楞,惶然道:”姓周的?你,你是说,大,大师兄么?“。
陆玉玲点了点头,冷冷道:”就是他,此人自前年丁松那事之后,性情大变。他失宠之初,十分的规矩温顺,暗地里下了苦功,也算他有些天分,如今他剑法已远在我们几位长辈之上。其实他若是继续韬光养晦,温顺服帖,这掌门之位迟早也是他的,偏偏他经过当初那事之后,再不相信敬重任何人,本领越高,越发的僭越,特别是近来,愈发的咄咄逼人,大有急不可耐,早早地取而代之的意思。你整日躲在这后院,不知我派如今的情形。我派明上一片祥和,暗地里早已分作了两派,一派是反他的,一派是拥他的。此人狼子野心,未料何时能做出什么事来。可笑我们几个师尊,本领低微,竟拿他无法“,突凑近低声道:”依照此人的德行,绝不可执掌我华山派,你若有朝一日能诛杀此贼,便是我华山派的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