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秉大急,待他走进崖边,突然自柱后窜出,一脚将他连人带尸踹下了山崖。
王采乔见他回来,低声道:”刚才我听那边松林有些动静,似乎有人说话?“。雷秉不愿将骇人之事告她,只道:”咱们这一块清净得很,料必是山风从远处送过来的声音。我去转了一趟,半点吃的也没有,今晚必须下山了“。二人捱到午夜,此时月入乌云,天色暗下。雷秉将王采乔扶起来,只觉她身子虚软,摇摇欲坠,暗想道:”她身子本弱,如今饿成这样,若是被人截住,却如何跑得脱?“,暗暗发愁,正要动身,突听屋前吱呀门开,正是裴圣章被押了进来。
其后一番故事,雷秉均瞧个正着,最后又见裴圣章悬梁,不禁朝自己疤痕遍布的右掌忘了一眼,暗想道:我这右手近乎残废,全拜他泰山派所赐,此刻见他濒死,岂不快哉?此时裴圣章已被勒得头昏脑胀,双足乱弹,雷秉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又想:当初在岛湖上,他毕竟对我有几分赏识,并没赶尽杀绝,我此刻见死不救,实非君子所为。便和王采乔商量。王采乔面有难色,雷秉道:”也罢,你父兄均死在泰山派手里,不救他也说得过去“。此时裴圣章已是双眼泛白,身体僵直,王采乔毕竟心善,看得不忍,说道:”杀我父兄的是他两个徒弟,他言语上对我爹还是恭敬有加的,你还是把他救下来罢“。
雷秉叹了口气,点点头,趁着外边人声喧哗,双手运力,将后窗掀了下来,进屋将裴圣章从梁上抱下,返回屋外崖边,裴圣章满嘴白沫,眼珠乱转,雷秉伸掌拍他面颊,用又低又急的声音唤他,隔得半晌,裴圣章喉头一响,双目一睁,翻身坐起,一时间不明所以。也算他久经风浪,只惊愕一瞬,便镇定下来,问道:“你救的我?你两个也跑来做什么?”。雷秉冷冷地道:“你泰山派杀了王姑娘父兄,我本来不想救你,是王姑娘心地善良不忍见你死于非命”。裴圣章默然点头,说道:“我于二位均有仇,二位却救了我命,教我有何颜面留在世间?我裴某一身傲骨,岂愿受人恩惠?彭天戈要我死,我须得死!”,话罢起身便往屋里翻,却是又要悬梁。
雷秉大骂道:“糊涂蛋!”,急切间一掌打在他屁股上。裴圣章面色大怒,回身便要拔剑,却记起佩剑早被龙潜海卸走。雷秉忙退后几步,气道:“成,成,你要死,快进去套脖子罢!”。
裴圣章翻身入屋,双手捏住长绳,试了好几次,终究再无勇气套上脖子,低头叹了一口,又翻身出窗。雷秉冷笑道:“好有骨气,怎的又不死了?”。裴圣章闭目长叹一口,说道:“由你取笑,咱们早点逃出这鬼地方罢”。雷秉也不再揶揄,便道:“你只要能带我们到西面山腰,我自有密道下山”。
裴圣章道:“好,随我来吧!”。三人趁着夜色,潜下西面山峰,一路东闪西避,尽拣小道树林穿行,仍是遇到了一队巡逻。领头那人见到裴圣章,神色慌张,顿时便要拔刀,又觉不妥,显得十分笨拙尴尬。裴圣章冷笑道:“你们何苦送死?快闪开条道来罢”。那人自认会意,提刀往自己胳膊上一剌,叫道:“姓裴的逃了,咱们挡他不住,快去禀告龙掌门!”。裴圣章笑道:“自以为是的蠢材,这么大个末山,谁知我从哪条道走的?你将此事报给龙潜海,他未必爱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莫引火烧身”。那人立刻缄口不言,将手一招,领人走了。
一路上裴圣章又喝退几拨巡查的小喽啰,好不容易来到山腰,雷秉大喜,伸手一指道:“密道就在那边...”,却见那密道岔口已是层层把手,戒备森严。王采乔道:“不好,他们发现了密道,裴...裴...那些人你认得吗?”。裴圣章摇头道:“不但认得,那领头人还曾算得上是我的心腹,得过我好大的恩惠,而且他正是我下令守在这密道旁的,只可惜如今我已丧家之犬,人心难测,他未必便顾念旧情”。
雷秉惊道:“你知道这条密道?”。
裴圣章道:“这些天围困之下,我早令人搜寻荒野小路,以备不时之需,共寻得五条,四条均已被乔鹏守死,单这一条尚可留用,所以我才派这人重兵把守”。
雷秉忍不住连连摇头道:“你这正是作茧自缚!”。
裴圣章瞟他一眼,说道:“你们先这里藏着!我去碰碰运气”,当下将外衫一脱,将头包了,稍作乔装,径往前行。那镇守之人名叫古成,见得来人,夜色中也辨不清楚,按刀连声喝问,裴圣章止步,在暗处冷冷说道:“古老弟,是我”。
古成浑身一震,按刀的手不禁一颤。你道如何,原来古成有一个女儿,生得十分美貌,甚得宠爱,以至于恃宠愈娇,十多年前,她带了几个仆人,擅往边城游玩,一路抛头露面招摇过市,好不威风,却不想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中,强行玷污。古成徒有盛怒,奈何细查之下,那人之父竟是朝廷委任,负责边防的大员,手握重兵,如何敢去招惹?况且此事关系女儿名节,古家颜面,这一口恶气也只得硬生生吞了。后来他酒后忍不住向裴圣章吐露,裴圣章连夜出发,打马三日赶到边城,将那大员一家老少杀了个干干净净,引得朝廷震动。此事极其机密,只两人心知肚明。如此大恩,古成岂能不管不顾,当下迎前,低声道:“恩公还活着,那真是老天有眼。恩公要走,宜早不宜迟”,当下转身对部属喝斥道:“各人转过身去,仰头看天!”。古成自来门规严厉,一声令下,各人纷纷转身。裴圣章,雷秉,王采乔三人走上密道,裴圣章回头道:“你今日放我一马,彭掌门必不会饶你”。古成笑道:“不过一死,恩公勿念“。裴圣章盯住他双眼,将他双手紧紧一握,领着雷,王二人窜下山去。
三人来到路口,裴圣章回头将手一拱道:”我与二位均有血仇,二位却救我性命,反令裴某无地自容。俗言大恩不言谢,裴某无话可讲,告辞了!“。王采乔突道:”等着!你两个弟子杀我父兄,又该如何说法?“。裴圣章皱眉道:”王姑娘,你说要如何?“。王采乔恶狠狠道:”自古杀人偿命,你身为名门掌门,受人敬仰的一方豪杰,岂不该将凶手绳之以法?“。裴圣章摇头道:”他两人也只是随机应变,并无杀人预谋,况且这两人是我最疼爱的徒弟,我如何下得去手?江湖恩怨,武林杀伐乃是常事,其能尽遵循朝廷官规?王姑娘若要报仇,便亲来泰山派,若是自己功夫不济,假手于人也是成的,却断无让我杀自己徒弟的道理“。王采乔怒道:”我们将你救下,你却是这般说法?“。裴圣章仰脖道:”二位若是反悔,便一剑将我杀了,省得纠缠不清“。
雷秉冷笑道:”你自去罢,谁耐烦和你纠缠。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们要去泰山派找你“。
裴圣章道:”甚妙,甚妙!“,再不回话,往前便行,陡然间突听数声喝斥,三个人影闪了出来,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