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秉心头一震:原来他早探明了我的来头,可笑我竟一路被他摆布得服服帖帖。我若露出惊讶的狼狈样,岂不让他太过得意便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我早想瞧瞧你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要留我,先来问问我手头这柄剑罢!”。
王凌风只是冷笑,突然一刀扑来。
这刀较寻常的大刀大了两圈有余,王凌风身材又高大,粗壮的手臂一抡,便是一道银光卷来,仿佛是惊天骇浪,一轮又是一轮。雷秉的小剑在这铺天盖地的骇浪中,仿佛是一叶狼狈的小舟,随时便要倾覆。
雷秉绝不敢强行对攻,只且战且退,寻对方空隙漏洞之处,然而十七八招已过,对方刀上仍是刚猛完备,不露破绽,反倒是越逼越紧。
雷秉无计可施,连连退却,暗想他这样挥猛刀,不到片刻便会体力不支,我且等他逞一会强!
刚这么一想,陡然间王凌风手臂暴长,刀光似渔网般扑撒而来,雷秉始料未及,竟被裹在其中,眼见便要撞上刀口,电光火石间连刺三剑,正是三个不同的方位,王凌风身形稍稍一缓,他已堪堪从网中钻出,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近身缠斗,刹那间退了十数步。
王凌风嘿嘿冷笑,猛冲而上,刀光又起,雷秉又待要逃,奈何对方身高脚长,轻轻松松便将他咬住。
他再苦苦支撑了数招,心知面对这样的巨人长刀,若不舍身求险,就逃脱不了对方的纠缠,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好几次要出险招,又被对方狂暴的刀势所摄,不由自主的变回了稳妥寻常的路数。
这时一个分心,险象环生,雷秉冷汗直冒,暗想:这样畏首畏尾下去,必死无疑,我今日是生是死,全在一剑突袭能否成功。下定决心,正见对方刀间一个空隙,小剑陡然折返,往里便刺。
只听对方嘿嘿一笑,雷秉心中便是一凉。王凌风大刀一翻,那空隙立刻不见,手肘蓄势一弹,一刀平出。
雷秉那一剑是全力所出,为求一剑杀敌,破釜沉舟,未留后路。只能呆看着这一刀势不可挡地砍来,眼见要毙命其下,那刀光硬生生一斜,嗖地一声,从雷秉顶上掠过,突觉头皮一片冰凉,竟被消去了大片头发。
雷秉吓得魂不附体,踉跄退了数步,冒了一身的冷汗道:“你又不杀我,又不放我走,你到底要拿我如何”。
王凌风把手一拱道:“得罪了,雷少侠,我刚才和你动手,不过是要证明我杀得了你。虽然你对我有恩,但你毕竟是神山帮的匪徒,我杀了你,有人要骂我恩将仇报,更多人要夸我一句大义灭亲,总归也算是为民除害,无可厚非,对么?”。
雷秉冷笑道:“你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道理?”。
王凌风摇头道:“我一见你之下,颇有眼缘,又看你剑术不俗,甚为赏识。只要依我一件事,我绝不杀你;你若不依,我杀你无疑!”。
雷秉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你好好说来便罢,何必以性命相挟”。
王凌风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浪荡子,是非人,未必便能痛快答应了我这事”。
雷秉见他一脸的犹豫和纠结,不禁又好笑又发急:“你这人倒婆婆妈妈,半点不爽快”。
王凌风道:“我近一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自知命不久矣。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年近八十,一生中叱咤风云,历尽繁华,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只不过我终究是个俗人,有两样东西心里总记挂着,要寻个托付才能闭眼,一便是我的女儿采乔,二是我这些庄园财产”
雷秉心中一动,王凌风突似下定了决心,抬头道:“我想把这两样东西都托付给你,你娶了我女儿,做了我的女婿,便可享有我用一生挣来的荣华富贵。不过你自此要舍弃恩怨情仇,远离江湖是非地,好好经营我的产业,好好陪伴我的女儿,逢年过节上我坟头祭拜打扫”。
他瞧向雷秉,眼中透着期许之光,几乎有一丝哀求,雷秉心中凄凉,只默然道:“既能娶你的娇女,又能继承你的家业,若我是寻常人,又岂会拒绝这样千载难逢的好事?只不过...”。
王凌风立刻打断了他:“你若嫌我女儿大你些岁数,往后你要纳妾,也无不可”。
雷秉忙道:“罪过罪过,休提休提。我不过一个朝不保夕的江湖浪荡儿,岂敢不识抬举,得陇望蜀,作那非分之想?只是我身有牵挂,这条命不由着自己...”。
王凌风呵呵冷笑,说道:“你若不答应,我便杀你,须知我王凌风绝不食言!”,手腕一翻,长刀映着寒光。
雷秉暗叹一口,心想我这条命要死在神山帮里,不能死在这里。反正是将死之人,何必与他硬顶?只胡乱先答应了他罢!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王凌风道:“空口无凭,你得发一个毒誓来!”。
这要求更为难不了一个将死之人,当下便发毒誓,什么“身首异处”,“五马分尸”,“天打雷劈”,王凌风听得连连点头,渐渐开了颜色,突然咧嘴一笑,流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他挥动猛刀制服雷秉,已然伤了元气,一直强忍着。待雷秉发过毒誓,才稍稍放松,一口血便迫不及待窜了上来。
雷秉见他如此用心良苦地挽留自己,感激之极,也惭愧之极,心想我逃走之前,必给他一封长信,将我的身份来历,为难之处,细细地和他说清,求他体恤宽宥。
他当夜便奋笔疾书,足写了十来页,完成之后天边已微微露白,他悄悄拿起行囊宝剑,先仔细地查看了外边院子,并不见王凌风,心想我昨日的毒誓毕竟让他放心了。
他又突觉凄凉和不忍,微微叹了一口,正要拔足走出“伏枥庄”,突听婢女芬儿姐焦急的叫声:“老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