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把那几个掉队的给我拉起来!不要掉队!”绵绵的春雨轻轻附在了众人的身上。他们的甲胃以及衣物早已湿透,在这些的细雨之中他们已经行军快两个时辰了。
“起来!”刀疤脸一把提起了快倒在地上的马安。谁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的,在其身旁的其他老兵大多也是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
“呼…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的马安纵使被老兵给提起来了,但依旧是一副累趴下的模样。他毕竟还是新兵,与遭遇过陕县大败与襄城大败的老兵刀疤脸在体力上有着巨量差距。
“起来!继续走!上头没有命令就不许停下!”刀疤脸站住了身子,他上下估量着队伍的人数。那一些新收复的土匪兵们此刻大多都是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
“走!”刀疤脸喊道。他虽不是哨总,但是在队伍中也是说话有一定分量的人物。如果不是当初当过逃兵,说不定他现在早就不在这样的底层做事了。
“宁老大,咱们这还要走多久啊?”寒风将空气中细雨吹打在说话人的脸上。马安筋疲力尽的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滴,他把视线往前延申,一支看不见头的队伍正在沉默中行进着。
“安心走你的。”刀疤脸对着说话的马安说道。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大概也是疲倦的难以做出什么表情来了。
在五日的路程中,他们顶着寒风与春雨保持着每日三十里的速度前进。
如果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也就罢了,士兵们赶一赶尚且是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但在这绵延的春雨之中保持着这样的速度便就有些难以想象了。
“咳咳。”左晋捂住了嘴巴小声的咳了几声。他的身子原本便不算太好,在淋上了几天的雨这身子骨便愈发的差了下去,不过幸好还未开始发热。
“左总兵,要不要让队伍休息一下?士兵们已经行进了快四个钟头了。”孙守道策马到左晋的一侧说道。
由于为了让军心安定,左晋并没有像其他的将军那样躲进了马车之中避雨。相反,他与士兵们在一起,在一起直面着这风雨。
这也算是左晋带兵的一个法子了,他没有那么的钱财可以拿出去交付给士兵,也没有那么官位给封赏下去。
他有的唯有一颗与士兵共苦难的心以及一个快要支撑不下去的身体。
“再往前走一点吧。”左晋看着不远处的林子说道。“到林子里面埋锅做饭,吃了东西咱们再走。”
“好。”孙守道点了点头。
但其并没有离去,他担忧的看着左晋那一张稍显苍白的脸颊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先为左晋打断了。
“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左晋强撑着自己说道。“叔仲啊,你去统计一下咱们队伍里面还有多少人马。把伤病的、掉队的都给我统计出来。大军马上就要抵达应城了,我们得搞明白自己还有多少兵马可用。”
“是。”孙守道点点头,随后放缓了马匹的速度慢慢的向着后队走去。
队伍行进到左晋所说的林子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在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士兵们便已经坐在潮湿的土地上休息了。
在大雨中进军不是一个明智的措施,这不仅仅在于加剧了士兵们换上伤病的可能性,更在于对于士气的毁灭性打击。
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在大雨中行进了三十里路后还能有精力与敌军对垒的。
除此之外左晋一行人又能有什么选择呢?你可以让你的士兵在大雨中歇息,但你的敌人呢?
左晋获胜的道路唯有一条,那便是比左良玉队伍更快的抵达应城。唯有如此,他们才可以杀左良玉军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的话以六千正面对垒三万?
恐怕就算是韩信再世恐怕也难有什么胜算。
“咳咳…咳咳咳…咳咳!”左晋的咳嗽愈发厉害了。他觉得额头有些昏沉,走起路来也稍有些摇晃。
“左总兵吃饭了。”孙守道端着一碗煮烂的湖湖走了过来。左晋看着那一碗湖湖,来自其头部的昏沉实在是让其难以有什么胃口。
不过就算是平常,这东西也绝非是左晋所乐意咽下去的。
“士兵们的情况怎么样?”左晋在接过湖湖后询问到。他浅浅的抿了一口手上的湖湖,这味同嚼蜡一般的东西实在是叫人难以下咽。
“不太好。”孙守道席地坐在左晋的身前说道:“离队的人马是五百三十八人,有的队伍甚至是哨总跟着手下一齐给跑了。”
“唉……”左晋微微叹了一口气。“吩咐哲布,叫他依照着当初在辽西的做法去做。”
“左总兵,这些人大多都是新加入咱们的溃兵。”见到左晋叹气,孙守道赶忙补充说道。
“伤病的呢?”左晋随后问道。
“也不少。”孙守道随后说道:“风寒的人差不多都快有三百来人了,这其中还有一些已经开始发热的了。”
“照顾好伤病的。”左晋嘱托到:“咱们这次出来还是带了郎中的,一定要让他们去给每个染病的士兵治疗。”
“是,这个简单。”孙守道点了点头,但他看着眼前的左晋实在有些不安。对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一个极点,就和昔日倒地的哲布一般。
“左总兵,你呢?要不要也喊郎中来瞧一瞧?”孙守道问道。
“我感觉还好…咳咳咳…没有什么事情。这不是还没有开始发热嘛,先让郎中们去把发热的士兵治好再来治我的。”左晋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并不怎么烫。
“是。”孙守道点头说道。
看着远处的那一个身着都尉甲胃的男人正在吩咐手下,为刀疤脸打饭的新兵马安不免有些愣神。
“快点啊!这么磨蹭。”在马安身后排队的士兵见到队伍停滞不前不免催促到。
“对不起,对不起。”听到有人在催自己,马安赶忙动身去接过伙夫给他盛的湖湖。
“还有这一碗。”马安拿出刀疤脸的那一个碗对着伙夫说道。
“那只队伍的啊?一个人打两份?”伙夫有些不满的说道:“粮食就这么一点,你吃了别人怎么办呀?拿上自己的赶紧给我走!”
“我这不是给自己吃的。”马安赶忙解释到。“我那边的一个老兵病了,他走不动身子,我过来给他盛饭的。”
“少说这些。”伙夫的上级走过来不留情面的说道。这些兵油子们为了多吃一点东西而造出来的借口他可是见的多了,什么生辰日到了、什么替别人打饭、什么刚才来盛饭的不是他。
“喊你那一个老兵过来,他过来了,我就帮你盛饭。”伙夫们的哨总说道。
“不是,他就是病了才……”马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后头士兵们的士兵给盖了过去。
“快点啊!前面的,磨蹭什么呢?后面的弟兄还饿着肚子呢。不要让你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好不好?”后面饿肚子的士兵们不耐烦了。
马安措手无计了。
“老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马安的身后响起,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对其看去是老兵刀疤脸的那一个哨总老友。
“哦!牛哨总啊,有什么事情吗?”一脸络腮胡的伙夫哨总似乎认识刀疤脸的这一位哨总朋友。
“是疤子脸病了。”牛哨总说道。“我替他保证,这家伙伤了寒,病的厉害。”
“这个狗娘养的居然还会生病?”话虽说是这样说,但是络腮胡手上的工作确实一点都没有停下。
“下一个。”在把碗打满了之后络腮胡随后喊道。
“谢谢,谢谢。”看着手中满满当当还散发着热气的湖湖,马安赶忙对着那一个络腮胡鞠躬到。那位牛姓哨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挡着后面士兵的路了。
“老雷他以前是疤子脸的总旗,因为疤子脸犯了错误才被贬去当伙夫们的哨总的。他是个扎扎实实服从命令的人,不通人情的地方你也别怨他。”牛哨总一面领着新兵马安在前面走着,一面说道。
“哨总大人啊。”马安开口说道:“宁老大他犯的是什么错呀?”
“嗯……”牛哨总沉默了一小会,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随意扯了几句将这一件事情给混了过去了。
“欸!疤子脸,没死吧?”牛哨总走到正依靠在大树前休息的刀疤脸身前问道。
“没死呢。你小子死了我都不会死。”刀疤脸缓缓睁开眼睛,他此刻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整个身子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宁老大。”马安将手中的湖湖给坐在地上的刀疤脸递了过去,而对方则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你小子,就这么被他欺负的吗?”牛哨总皱了皱眉毛,将视线放在马安的身上问道。
“我告诉你,等他晚上睡觉的时候给他来上一刀,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使唤你。”
“滚一边去。”正在将湖湖艰难咽下喉咙的刀疤脸语气不善到。
“嘿!小东西,当年你爷爷我把你从死人堆里面背出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嘴硬啊?来来来,让我看一看你小子之前中的那一刀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说话间身材高大的牛哨总便走上前去要摸一摸刀疤脸的脑袋。
“滚开一点。”
“你脑袋怎么这么烫?”
两句话近乎是同一时间响了起来,牛哨总近乎是瞬时便喊了起来。
“疤子脸你发热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刀疤脸强撑着身子不耐烦地说道。“知道又能怎么样?难不成那个姓左的会派自己的郎中来给我医治吗?”
“你呀!”站在其前方的牛哨总一张脸急的都要红了。“你自己当的逃兵,怨恨人家干什么?”
“我不是怨恨。”刀疤脸辩解道:“我是……”
他没有说下去了,口中的那一个没资格被其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他永远都记得自己抛弃左晋逃跑的那一场雪夜,在刺杀队伍的火铳声中他丧失掉了所有的勇气,成为了一个叫人唾弃的逃兵。
如果不是他,眼前的牛哨总或许早就是部总了,如果不是他,他的那一位老领导不至于还当着一个伙夫哨总的职位,如果不是他的话……。
愧疚感入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内心。
“小马!”牛哨总喊道。“你赶紧去南营那一边找一下郎中,左总兵发过命令的,郎中要先治发热的。”
“是。”马安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随后马上冲着南营的方向冲去。
“你呀。”在马安走后,牛哨总指着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的刀疤脸说道。“你要死也别这样死,死战场上面去!”
“呼…呼…呼…”躺倒在地上的刀疤脸喘息着。
他对着在一旁站着的牛哨总说道:“老牛啊,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早该死的,我当初跑了但是我的魂留在了那里。大家都死了,只有我…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没资格去见他们呀!”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刀疤脸的喘息声缓缓安静了下来。他的身子完完全全的靠在了那一棵树上,他累了。
“牛哨总!我把人给带过来了。”与新兵马安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山羊胡的郎中。
“快!快把他扶起来,怎么能就让病人坐在水中呢?”郎中刚过来便对着在一旁站着的牛哨总说道。
“是……”
“咳咳咳咳,差不多了。”在休息了一阵后左晋站起来身来。他仰头向着天空望去,连绵的春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董艾!”他喊到。
“属下在!”作为左晋亲卫的董艾马上跑过来应到。
“你去…咳咳咳…去通知那些都尉和掌旅,和他们说队伍要出发了,要他们马上做好准备。”左晋扶着身旁的大树说道。
现在还是中午,要休息的话还有两个时辰的路要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