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伴随着几声急促的呼叫声,一行骑兵神色匆匆的从队伍的后方赶了过来。为首的消瘦男人一面勒马,一面对着车上的车夫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就停下来了?”
“大人,您看看。”马车上的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指着车轮的转轴说道:“车轴坏了,要东西来补一补。”
“呼…”消瘦男人蹙眉看着那一处损坏的车轴,他面色稍变继续询问道:“这得多久?”
“大人这至少也得要一两个时辰,而且还不一定修的好。我们来的匆匆,没有带车轴的备件。”由于寒风凌厉,站在风口上的车夫在回话时不免微微发颤。
“这东西怎么能不带?你们怎么想的?”消瘦男人微怒道。
“大人,这可是你们要求的呀!”车夫的脾气有些犟,他气呼呼的说道:“当时出潼关的时候是你要咱们把东西都丢开用来装粮食的,这时候咋又开始怨俺们啦?”
“你这!”那消瘦男人见那车夫顶撞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见便要挥起自己手中的马鞭向着车夫挥去,但最终他还是默默将马鞭放下来了。
这倒不是他自己冷静下来了,主要是四周的车夫都围了上来颇为团结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家伙。“你不要动手打人呀!闯王说过的,俺们这些人运送粮食是算战功的。你要是打人俺们就告,大不了告到田大人那里去。看一看是你吃罪,还是俺们这些人吃罪!”
“你们这!”
“咋滴啦?”
“哼……行…行。”消瘦男人叹了一口气,退让一步说道:“那至少你挪了挪车子,别拦着后边的车队。”
“成。”那车夫答应道。随后在几位士兵的帮助下,那车夫将车子缓缓挪到了大路的另一侧,运粮队伍旋即继续开拔。
“刁民。”消瘦男人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沿抱怨道:“真不知到闯王怎么想的,对待这种刁民有什么考虑的。要我说就该用鞭子去抽,你看这是这什么刁民啊!还顶嘴,要我以前早就抽上去了。”
“欸,老周你可别冲动啊。”在他身侧的一位同袍担忧的劝告到:“禁止打人可是闯王亲自下的命令,而且要他们把车子里塞满粮草也是咱们的注意。真闹上去了,这对咱们也不利。倒不如多一事少一事,反正我们过去后就合到刘将军队伍去了。”
“这我知道。”消瘦男人摆了摆手,他向着后面用余光撇了一眼无奈道:“民风彪悍啊。”
“哈哈哈。”听着这话他身旁的同袍们都乐了,他们虽大多都是陕西人但对于眼前这位同袍的眼前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冒犯。
“行了行了,你这个河南人整天抹黑我们。”在一旁同袍笑骂到:“我可和你讲,到时候几个人打你一个,你可别叫屈啊。”
“得得得,你们陕西人厉害。这个。”消瘦男人举出一个大拇指说道。
“哈哈哈……”伴随着这清朗的笑声,纵使是枯燥的行军也不免活泼了一些,但这样的活泼却丝毫没有蔓延到闯军的高层身上。此时此刻的闯军大帐之中,仍旧显得有些悠哉的唯有闯王李自成。
“说呀?怎么都哑巴啦?”田见秀见到周围的众将领都闭口不言不免微微温怒:“当时来的时候不少要告我田某人的状吗?不是要怨我指挥失措吗?怎么?到了闯王这里都哑巴啦!”
“这也不是告状的事情。”牛万才弱弱的说道。
“不是告状是什么!啊?”
“欸!”李自成出面阻止到,此刻的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田见秀在训斥身侧那一队闯军将领。“好好说话啊,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来,你说一说。”李自成对着牛万才那一对人说道。
“是。”牛万才战战兢兢的说道。“军中粮饷不济闯王您这也是知道的,这弟兄们连口饱饭都要吃不饱了。这吃不饱还怎么打仗呀?”
“嗯?”李自成颇为好奇的看向田见秀。
“潼关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又加上明军出关的时候把地主们都带走了。关内有粮食就只有那些百姓,可咱们总不至于去抢他们的吧?”田见秀为难的回到。“我们入陕本来就是顺应民心,这要抢了他们那不是要落得和明军在河南一个下场了?”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示意田见秀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才要速战,这西面都炸开一个洞了。咱不能半途而废啊,只要拿下了西门那渭南就是我们的了。渭南一破,我们进可以直逼西安,退可以固守此城。整个陕西基本就是我们的天下啦。”
“这几天伤亡如何?”李自成随后询问到。
“折损了两千多人马,伤的也大概过三千了。”田见秀的语气稍弱。
“嘶…怎么伤亡这么大?孙传庭死后接替队伍指挥的是谁?”听到伤亡已经差不多有五千之众,李自成不免有些心痛。这些士兵大多都是与孙传庭血战下来的,再过些日子招兵后这些人可都是可以升官的。
“城里面的守将是那个左晋。”田见秀说道。“他是孙传庭一手提拔上来的,白广恩投靠咱们后就是他接管了队伍。”
“屠唐县那个?”李自成的表情冷下来了。对于未参加唐县的明军他大可以放过对方一马,但在唐县造下杀掠的他可绝不会将其放过。如果放过了对方,那么他怎么去和那些有家属死在唐县的士兵们交代呢?
“是的,就是他。”田见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咱们的手段,所以誓不投降。城中的明军被其团结的很好,有水平但人品不行。白广恩说对方也是个长喝兵血的家伙。”
“嗯……”李自成转过身去,将视线放在大帐后的地图上。过了良久,这位闯王陛下才缓缓开口到:“先行撤离吧。”
“闯王这。”刘宗敏见状连忙劝阻到。
“不是撤,是诱敌。”李自成用手扣了扣桉桌说道:“对方既然是孙传庭一手带出来的,水平也自然可以。我们缺少粮草的事情对方也应当明了,所以对方才守的如此坚决。恐怕就是做好了我们会因为缺粮撤退的打算。”
“既然对方有如此打算,那么在我军撤出渭南后对方一定是会派遣队伍进行追击的。对于明军来说,潼关是万万不能丢下的。所以对方之后的出兵,也必然是以收复潼关为目的。”李自成一字一句的分析到。
多年征战的经验早就了他一流指挥官的水平,在混乱的局势下没有人可以比他更能看清局势的发展。
“既然如此,与其要对方撵走我们,我们倒不如自己先退。”闯王用手指向地图上的一处说道:“眼下第二批运粮车大概已经在华阴了,我们不如先行撤退至华州在此处等待粮饷补给。”
“闯王。”
“先听我说完。”李自成打断对方道:“对方既然是要收复潼关的,在我军撤后必然展开追击,我们就在华州以逸待劳。更何况我军粮饷本就不济,再围下去,恐怕也难有进展。”
“这…闯王。西侧的城墙都已被我军炸开一道缺口了,只要再有一刻那么便可以杀入城内。”刘宗敏不甘心到,他与田见秀二人都是忠实的围攻派。
“那么我们还要打算付出多少伤亡呢?”李自成扣了扣桌子问道:“我们这一军的人马原本便不多,再投入下去就一定可以拿下吗?那由北向南的明边军又怎么办?左光先可还活着呢。”
“这…”听出了李自成言内的不高兴,刘宗敏为难的看向了田见秀。但对方此刻也同样苦恼着。
的确,渭南城破似乎只在须臾之间。但是按照城中明军的决心来看,就算是破城了搞不好也要巷战。最终尘埃落定后自己这一方剩下多少人可真不好说,一旦兵力折损过大搞不好还得被迫离开陕西。
毕竟那个左光先可不是吃干饭的。
“还请闯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田见秀在沉默良久后终于说道,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毕竟随着渭南城破,他们就可以直逼西安了。军饷什么的,抄一次宗室的家就可以了。反正这些脑满肠肥的肥猪也尽是一些危害一方的货色。
“可以。”李自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他随后便马上补充道:“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一旦受挫还是撤回来吧。队伍经不起更大的伤亡了。”
“是。”
伴随着闯王的许可,城外的闯军士兵们再一次开始了攻城。其实与其说是攻城,也仅仅是围住了。攻城的器械大多都在上次的进攻之中折损掉了,剩余下来的唯有云梯这一个物件了。但光靠着云梯去攻城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此次的攻城会战大抵都在城西的缺口处进行,但没有其他各路进行侧翼明军有大把的兵力可放在西侧用于固守。在冲击的三四次不见成效之后,左晋他们便庆幸的看见闯军队伍又西向东开始缓缓撤退。
伴随着士兵们的欢呼声,站在城墙上的左晋感觉到有一丝失衡。守住了?当这个词一经从士兵们的空中响起,旋即便在左晋的脑海之中游荡不去。他死死的抓着身前的女儿墙,一双眼睛望眼欲穿。一切的伤亡在此刻都拥有了意义,他们活下来了。
“守住了。”左晋自言自语到。“守住了,守住了。对!守住了!”左晋看着闯军人马愈发远去的背影,忽地便向着后方倾倒过去。要不是在其身旁的黑熊将其扶住,恐怕这位明军的总兵大人就要径直倒在血渍密布的石板上。
“守住了!”左晋激动的一把抱住身侧的黑熊,围绕在他心头的危机感在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追击,马上准备追击的事宜。”左晋出言到。
“这...”黑熊扭过头去看向身旁的孙守道等人,这种事情他可没有什么发言权。
“不行。”说话的人是郑嘉栋。他缓缓踱步从城墙之下走了上来,这位总兵官的脸上同样也挨上了一刀。“闯军撤的太快了”
“这。”左晋茫然的看着对方,他觉得对方似乎是不了解情况于是赶忙出声到:“闯军粮饷既断,必然是要赶忙回撤。我们追击而去,就算是不能大胜。收复潼关以西,也必然是毫无问题的。”
“万一是陷阱呢?”郑嘉栋的一袭话语让仍处于激动之中的左晋冷静了下来。而跟在其身后一同上城的李翰则赶忙跟上补充说道:“退知,我也觉得闯军撤退的太快了。我们撤退时,在潼关的百姓那里仍旧拥有余粮。闯军不可能不去掠夺他们的,既然如此那么闯军的粮食至少还可以支撑一周有余。”
李翰自入陕西之后便一直负责后勤方面的军务,在潼关以及回驻渭南之后也是他凭借着优秀的算数能力担当着队伍中的后勤工作。所以对于他的话,左晋还是不得不听一下。更何况李翰作为他的好友,许多事情他还是乐意听从的。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他目视着眼前的那两位男姓说道:“可是,唉...好吧。”左晋最后妥协到。
“派一支骑兵远远的跟着就可以了。”郑嘉栋补充道:“对方如果真的有意撤退出陕西,我们自然可以派遣重兵上前。是陷阱的话,这折损的兵力也不多。只要可以守住了渭南这附近,那么西安便无忧。缺少补给的闯军迟早回撤出陕西的。”
“行吧。”左晋最后说道。看着悠哉游哉远去的闯军队伍他还是颇为不甘心,但这也无可奈何。左晋手上的人马太少了,他不敢去赌。
因为一旦赌博失败,付出的可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唉。”在士兵的欢呼声中,左晋怀揣着哀叹声一瘸一拐的缓缓走下了城墙。他打算去看望看望哲布与薛仁义二人,从郎医师的消息来看哲布的情况并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