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三喜顿了顿身子,他站在唐县城门的门口。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脸笑呵呵的黑熊。
黑熊在目视着左晋一行人离去后原本想暂且终止计划的,但是在隆三喜多次派人入城说明后他还是最终决定继续计划。
也是隆三喜在这里才这样。
如果是左晋的话,一定会要其稳住等待到大部队回来再做打算。
“周把总,唐县的其余几处城门都封堵完毕了吗?”隆三喜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放在黑熊身后被俘虏的闯军官将身上。对方一脸的不服气,尤其是那一位引狼入室的廖县令表情最为丰富。
“依照着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后的一位壮硕汉子介绍给隆三喜。“隆指挥使,这位便是原来城中的闯军大将赵武。这次如果不是这位反戈一击,弃暗投明我们城门也开的没有那么容易。”
“隆指挥使好。”赵武听到黑熊向眼前这个明朝指挥使介绍自己不禁喜笑颜开。他在心里面美美的觉得自己这个决策做对了。
“呸!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廖泽在人群中唾骂到。如果不是赵武在最后关头投靠明军唐县绝不会就如此简单的被克服。
“嗯?你这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赵武皱眉回应到。随后这位高个子的汉子又继续谄媚着向着隆三喜说道:“这些人都是绝无可能投靠咱们的,还请指挥使大人速速处决。”
“嗯…”隆三喜瞥了一眼还在辱骂赵武的廖泽,旋即收回视线。“赵义士手下的兵将有几何呀?”隆三喜面朝着黑熊问道。
“有一千两百百,其余不听咱号令的闯寇都被咱和周把总一起收拾了。”还不等黑熊说话,这位赵武便及其殷勤的说道。
“嗯。”隆三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暂且让赵义士你当一个千户吧。具体怎么任职还要等到面见孙督师之后了。你看怎么样?”
“属下哪有其他的奢侈想法。属下为的不过是保境安民,回归朝廷罢了。”赵武一面说着一面向着隆三喜行礼到。
那表情谄媚到了极点,连黑熊都不免咂咂嘴以示难以接受。如果不是近距离观看,他是绝对想象不出一个男人还能露出这样表情的。
“折增修!”隆三喜大喊到。
“属下在。”在隆三喜身后的兵将中一位千户站了出来。
“赵千户的人马劳苦了这么久,你领着他们到城外边把咱们的军饷分他们一部分以作奖赏。”隆三喜一面说着,一面强挤出一张笑容满怀愧疚的对着赵武说:“等以后我亲自到孙督师那里为你请功。”
“那就多谢隆指挥使啦。”赵武听着隆三喜的话脸上虽然得意,但在心里面还是不免的嫌弃这位隆指挥使有些小气。
“对了,让新来的这些弟兄不要着甲和带兵器。”隆三喜又对着折增修补充了一句。彷佛是看到赵武眼中的不解一般,他又马上面朝着赵武解释道:“我想统计统计城中的兵甲有多少,如果多的话这也可以用来报功。”
“噢!原来如此,隆指挥使放心我这就去带着他们卸甲。不然到时候闹出了误会可就不好了。”听了隆三喜的解释,赵武恍然似的点了点头。说话间他便要离开队伍去告知投降的闯军士兵们要准备卸甲。
但与赵武的点头不同,一旁的黑熊则是疑惑住了。他们这次出来一点军饷都没有领取,由于此事左晋还亲自找郑嘉栋借了一笔钱来急用。
“这种小事就不要赵千户你来做了。”隆三喜热心的拍了拍赵武的肩膀说道:“折增修!领着新来的弟兄们走吧。”
“是。”身材干瘦的折增修点头领命到。
在吩咐完折增修后,隆三喜又将话题转移到唐县的民众身上。要知道这里有不少的人都是闯军的家属。
“那些闯寇的家属大多都在城西边住着,小城里大约有一两万的人吧。”听到隆三喜这样发问了,赵武自知这位隆指挥使恐怕是对闯军的家属们有想法。
“指挥使,小人我的老母还在城西。可否让小人我去接一下老母?”赵武试探性的问道。
“噢,这点是当然的。”隆三喜点点头:“说起来咱们聊了多久了?”隆三喜忽地顿步说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从城下走到城楼的右侧了。
“大约一炷香了吧。”赵武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位隆指挥使为何如此发问。“隆指挥使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你犯了一个错而已。”隆三喜缓缓停下脚步说道。
“是什么呢?”
“唉……”隆三喜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们便蜂拥上前将赵武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隆大人!这是为何呀?我对于孙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小的绝不会再投靠闯寇的呀!”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赵武一时间慌乱了手脚,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便被控制住了。
“你母亲会来陪你的。”隆三喜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在一阵刀光之中赵武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黑熊感到万分惊讶,他急忙走上前面朝着隆三喜问道:“隆指挥使这是为何啊?”
面对着黑熊的发问,隆三喜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城墙下面的民居,百姓们正躲在房子里面。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折增修也缓缓将众变节闯军引到了一处大空地上。
“大家等一下,我们这就去拿赏银!”折增修一面对着闯军士兵和善说道,一面招呼士兵缓缓将眼前的这一坨闯军给团团围住。
“千户大人这是何意呀?”在过了好一会,在明军的包围网彻底合拢后闯军士兵们才熙攘了起来。
“呵呵。”面对着闯军代表的发问,折增修恶劣的笑了笑。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向着代表说道:“当然是为了你们的赏银呀?”
话还没有说完,折增修的刀刃便刺入了那一位闯军代表的胸腔之中。随后在折增修的下令下,明军士兵向着手无兵器的闯军士兵杀了过去。
一场屠杀缓缓拉开了序幕。
“周把总,左指挥使对你下的命令,你全部都有所执行吗?”隆三喜在沉默了一会后问道。
“我全部都执行的。在队伍里面命令大于天,只要是下了命令刀山火海咱们也得去。”面对隆三喜的这个问题,黑熊颇有些疑惑。他不清楚对方这样问的理由,虽然他已经知晓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又是一个王朴。黑熊心想。
“哪怕是要你去把你妈卖到妓院,你都执行吗?”隆三喜随后问道。
“什么?”
“没什么……”隆三喜没有在多说话了。他就这样静默的站着,一直站到了城外的折增修返回。
“莫名其妙。”黑熊一边念叨着这个词,一边缓缓走下了城楼。他料想隆三喜屠杀降兵的原因在于其随后要大肆劫掠唐县,这事情他可不敢。
不过这倒不是黑熊的道德有多高尚,他以前和王朴做这事情也不少。不过他现在归属于左晋了,只要他跟着一起去劫掠了左晋毫无疑问会用他来正军心的。
但是黑熊到底还是低估了隆三喜了,在折增修的人马抵达唐县后隆三喜并没有说出劫掠这种让人感到“幸运”的话来。
隆三喜说的是——屠城。
看着天上高悬的满月,隆三喜情不自禁的会想起徐梦虎了。他拿了一瓶酒就坐在了赵武尸体的一旁。而在他身下,数不清的房屋正在火焰中崩裂解体。
老人被抛弃在火焰中,母亲则是环抱着自己的孩子想各路城门跑去。但在城门口的并非是生路,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明军士兵。
“呵呵,要怪就怪你们是寇而我们是官吧。”折增修狞笑着拎着刀缓缓向人群靠了过来,在他身后的明军士兵也随之跟上。在火焰的噼啪声与明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中,那一位母亲死死抱住了自己怀中的孩子。
“呜啊,呜啊,呜啊。”在婴儿落地后,他旋即放声大哭了起来。年幼的他尚不知自己的母亲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疼的厉害,不过他很快便不会再觉得疼痛了。
折增修捡起了这个在血泊中的哭泣婴儿,这位近似癫狂的男人放声大笑了起来。而在笑过一阵后他旋即将婴儿扔了出去,随着远处砰了一声闷响婴儿的哭声截止了。
“杀!都给我杀!”折增修大喊到:“我要听一听这些闯寇家属们的哭声!我要让闯军们知道家人被屠杀后的感受!”
“啧。”黑熊看着城中这非人的一幕不经感到一丝恶心。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敲诈勒索、欺辱妇女什么的他都干过。但眼前屠城的这一幕如此真实的映照在他的眼眶中时,他还是不免会感到一丝不适应。
“快!去告诉左指挥使。隆三喜屠城了!”黑熊赶忙对着他的部下说道。他可不希望左晋认为他也参与了这一场屠杀。
“你mm的!”男人在看见自己的妻子被明军扑杀后怒骂到。他抓起身旁一根还在熊熊燃烧的木棍便朝着明军士兵冲了过去。
他先是用烧火棍一棒打在了一位明军士兵的脸上,士兵旋即到底痛呼。但男人手中的棍棒并没有以此结束,他继续向着其余还站着的明军士兵打去。
凭借着一身蛮力和满腔的怒火,男人迅速的打倒了几位粗心的明军士兵。但很快,他便被一大队明军给包围住了。
明军的百户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和倒在地上的同袍不免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乐意来做这种事情。
“上吧。”百户轻描澹写的命令到。
随后手持长矛的明军士兵缓缓将那个男人逼到了一处墙角。在见到无路可退后,男人旋即大喝一声随后一往无前的冲了上来。
但他的棒子还未接触到明军的甲胃便停住了,几杆长枪的枪头此刻正呆在他那满是怒气的身体里。
“你…你…你们不得好死!”男人用手抓住贯穿自己身体的那一杆长枪,他似乎想用力将其扯出来。但是还不等他继续有所动作,又有几柄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
与那烧火棍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男人的身躯。他倒在了血迹斑斑的砖地上,而他的血也将成为那血迹的一部分。
“走吧。”百户在看见男人倒地后说道,他们今天晚上的事情还要许多。
百户将视线放远,在唐县城中的唯有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数不清的哭嚎声。那哭嚎声是目睹母亲死亡而无能为力的孩子的,那哭嚎是男人发现绝无活路后的绝望哀嚎,那哭嚎声是老人目睹子女到底后的哀鸣。
名为人间炼狱的画布正在唐县缓缓展开,而铸造这一画布的“画家”则是醉倒在城门楼上。
“畜牲!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牲!”被隆三喜家丁死死控制住的王二柱怒吼到。那一腔的怒气聚集在其脸上,他的一张脸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
“早知道你们是这样子的畜牲,俺当时宁可死也不要告诉你们唐县的位置!”
“嗯。”颇有些醉意的隆三喜点点头,没有否认王二柱的侮辱。“拉下去吧,把他拉到城下去。他是左晋的人不归我管。”
“放开我!”见到四周的家丁押着自己就要往城下走去,王二柱奋力挣扎了起来。面对着这个三十五岁正值壮年的男人的全力挣扎,这几个家丁竟然一时控制不住对方。
而在王二柱的挣扎之中,一位家丁由于重心不稳陡然沿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而就在其余家丁想拉住同袍是,王二柱凭借着一股蛮力挣开了家丁们的束缚。
如同是虎豹归山一般,王二柱以一种进人的速度扑向了瘫坐在地上的隆三喜。不仅如此,这位砍樵为生的汉子手中还有一柄从家丁们腰间抽出来的刀刃。
“唰!”刀剑贯穿肉体的声音从城楼上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