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晋年少的时候曾经跟着家中伯父出去踏青,在踏青时他曾看见过老鹰捕食的场景。
在万里晴空中一团左晋喊不出名字的小雀儿正在天上翱翔着,忽然在远处有一个黑点向着密集飞行的小雀们冲来。
那名为鹰隼的生物就如同是一杆一往无前的长枪一般,噗的一下,它便穿进了鸟群队伍的要害之处。
原本密集的鸟群几乎是立散,一只只受伤的小雀则是即刻便由天空之中直挺挺的落下。
眼前遭受哲布骑兵冲击的闯军队伍也是如此。
还不等外围的闯军探子回报,哲布的骑兵便如同那一只鹰隼一般直愣愣的将西面正在准备下一次进攻的闯军队伍给即刻击散。
明军骑兵杀入闯军队列的位置特别好,就在闯军上下两侧的集结点处。随着哲布手下兵马的高声杀过,西面闯军在事实上已经被分裂成了两支队伍。
而更加上方闯军队伍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等他们会过神来时他们便回讶异的发现后侧的友军早已经兵败如山倒。
西面闯军的小将马上下令向山下行进,因为再在山坡上呆下去他们无一会被明军的队伍所包围。但是这一命令很快便为他的部下们误解。
最先溃逃的是边缘地带的士兵们,他们原本得到命令的时间就晚。更何况在他们得到命令后身处侧翼的他们马上便看见不远处跟随哲布骑兵而来的其他明军队伍。
那是郑嘉栋手下的近一万人,他们抛下了自己的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大路支援过来了。
在边缘地带的士兵发生不可逆的溃逃之后,这一绝症马上便被传染到了其他闯军士兵身上。原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们在此刻终于绷不住心中的那一条维系理性的细线了。
“我军败了!明军支援过来了!”伴随着这些吼声西面山坡上的闯军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向着山下逃命而去。而山下的闯军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明白前方刚刚有明军骑兵冲锋而过。尚不等山下的闯军将领组织队伍摆开阵线让出一条通道以便眼前的友军,山上的溃逃闯军便如同是山洪一般拥入了山下不明真相的闯军队伍之中。
阵线彻底崩坏掉了,连带着山下的闯军他们一同溃散开来。
“稳住!稳住!再有退者!有如此人!”李养纯的副官试图用刀刃组织西面闯军的继续溃散。他带着李养纯拨给他的队伍在不远处组成了一道人墙。这样子做的效果立竿见影,闯军的溃逃势头马上就衰弱了下来。
但随着郑嘉栋部的一千余人先锋完全进入战场之后,溃逃的火焰又重新被点燃起来。而负责组成人墙的士兵们在此刻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挡住冲锋而来的明军步卒。
终于在山上的左晋下令士兵冲锋后溃败的势头终于再也压制不下来了。山上的明军用仅存的几辆战车居高临下的朝着山下闯军冲锋而来,在战车后面的是尚有最后一丝余力的明军士兵。
伴随着战车碾过活人时的哀鸣声,闯军其他各处士兵的士气骤然降了下去。他们也感染了名为溃败的绝症,而这一症状最为明显的便是北面的罗红队伍。
罗红在听说明军支援部队赶到时便即刻下令收拢队伍,这位原本便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男人霎时间便动起来避战的兴趣。
而正在他收拢部队时,山上明军的反击来了。几乎来不及重新整理阵线,罗红的大队即刻便被冲的七零八落。罗红本人则是在看见这一无可挽回的惨象后马上下令撤退。
而身处东面好不容易稳住战线的李养纯在听到大帐远处的马蹄声时,尚且以为是罗红的宝贝骑兵终于被其排上用场了。但马上他的属下便来向他告知了真相——罗红已经在他骑兵队伍的护送下往洛阳方向溃逃而去了。
往南面而来的骑兵队伍是明军过来剿营的。
“什么?”李养纯试图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作为距离明军支援队伍最远的东面李养纯在战斗开始后一炷香的时间内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目视着山上明军的反冲锋他尚且以为那不过是明军的回光返照罢了。
但现实很快便告诉了他答桉——明军支援队伍来了。而去闯军的西面已经彻底崩坏,再无有一支成建制的队伍了。
“李将军,明军的支援部队来了!”
“不!这不可能!明军的支援队伍怎么可能这么快支援过来!而且为什么我们的探子没有回来汇报?”李养纯的童孔不由自主的放大,冷汗正不自觉的从他的嵴背上渗出。
“将军!事到如今谈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养纯的副官一身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原本的还算整洁的衣物上此刻正沾满了猩红色的未干血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我们还是撤了吧。”
“撤?我们还可以撤倒哪里去?”李养纯的脸霎时间便失掉了颜色。他忽地意识到因为自己之前的大胆投注自己此刻已经“身无分文了”。一个赌掉自己全部家当的赌徒的下场是什么不遑多言,更何况李养纯赌的还是人命。
“哒、哒、哒。”还不等李的副官回答出李养纯的这一问题,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渐进。是哲布,哲布带着郑嘉栋的骑兵们一同向闯军大营杀过来了。
这些骑在马上的汉子即刻便杀入了闯军的中军大帐之中,在一杆杆旗帜的倒下中闯军最后的反抗希望也随之破灭。
现在缺少统一指挥的闯军士兵们只剩下两条路了——投降或逃命。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晚霞渐现时才截止,此时地上面的颜色已大部同天上的晚霞相近。都是猩红,叫人作呕的猩红。
“郑总兵,多谢大人您的救援了。”左晋强撑着身子走到郑嘉栋的面前感谢到。在援军杀来之后,他又继续坚持指挥了一个下午。
在此刻他的精神力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
“唉…愚兄我还是支援来迟了。如若再早支援一些,弟兄们也死伤的少一点。退知啊,你的部下死伤几何?”
“尚未统计。”左晋低下头,一抹愧疚的神情在脸上流露。“不过已经折损大半,估计以后都要仰仗郑总兵你了。”
等到半夜统计的结果彻底明了时,郑嘉栋才恍然意识到左晋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左晋兵出陕西时,手上的兵马是五千六百人。但随着这一场仗的结束,左晋手下的兵马急速缩减到了原定数量的一般还不到。
算上带伤的,左晋手下只剩下两千五百余人了。不经如此,左晋带出陕西的战车也都被闯军炸毁。现在还可以使用的只剩下只有八辆了。
而左晋付出如此之大伤亡所带来的便是闯军在战场上丢下了五千余具尸体,如果算上在大路旁掩埋的。左晋以三千人的伤亡换下了六千余名闯军士兵的倒下。
无论伤亡比如何,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很难被众人所称之为胜利。因为目前而言纸面上最精锐的左晋部已经被打残了,可以说是出师未捷。
但事实归事实,这样的伤亡比用于报战报依然是不足为过的。这虽称不上是大胜,但至少也可以保住左晋目前的这一顶官帽。
而更为夺目的战报则是在今天后由左晋、郑嘉栋联名送到了孙传庭的营帐之中。
洛阳被明军收复了。
由于洛阳守城队伍已经在之前的大战之中损失殆尽,所以谢君友干脆便放弃掉了这座历史古城、河南重镇。左晋部是在一十三号进驻这座古城的,城中的大部都为闯军所带走。罗红所留下的唯有一地废墟和饥民。
尽管谢君友秉承着义军精神给百姓们留下了一点点的粮食以作打算,但是大部的粮食还是被罗红这个前土匪给尽数带走了。
知晓洛阳收复的消息,孙传庭即刻向上汇报这一场大战的结果。为了鼓舞士气的需要,也为了陕西乡绅可以更有信心的为自己供粮。孙传庭到底还是将这一场惨胜描绘成一场中心开花的经典战役,在递给朝廷的奏折中这位年逾半百的老督师为了更好的获取山西等地的补给将左晋描绘成了一位悍将。
而陈永福部在听说了这样一场大捷后也终于度过黄河而来,他们比孙传庭的本部要更加早一点到达。是在八月份的二十一号。
在抵达洛阳后,这位曾经射瞎闯王李自成一只眼的男人即刻便去约见了左晋。不过在看见左晋更倾向于儒将之后,这位陈大人多少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但比起这个,更大的问题随着这位陈大人的到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洛阳已经被罗红搜掠一空了,众人没有粮食了。
如果是贺人龙或者左良玉的队伍在此,这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搜掠百姓,强征民夫、纵兵杀虐他们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但左晋这三人不是如此的,他们一面要构思军队的伙食。一面还要思考城中百姓们的每日需要。
孙传庭写信要山西巡抚马上供应起洛阳附近的粮草,结果山西这个巡抚立马便回信说山西无粮。孙传庭又让陕西的乡绅们加速供粮,但随着连绵大雨陕西供应的粮食一路耽搁。更何况陕西的乡绅们也多找借口。
这样子的最直观结果便是,孙传庭行进到洛阳时大军已经只剩下一个月的粮食了。这些粮食还是孙传庭特地储藏在督造的战车之中才携带过来的,自打孙传庭离开陕西后陕西供应的粮食就愈发短缺。
无奈之下孙传庭下令驻扎洛阳,他一面向上请求崇祯拨粮,一面以八省督师的名号要求各地送粮。但在这不寻常的连绵大雨中孙传庭根本未能受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答复,无论是陕西,山西,四川还是其他地方都说自己没有粮食。
唯一有回信的是驻扎河南南面的左良玉部,这家伙说自己已经拥兵二十万马上带着粮草北上响应孙督师的号令。而四川的秦翼明则是跟个死人没有多大差别,他的大军抵达剑阁后就跟生了根一样从八月三号到八月二十三号一动不动的。
待到八月二十四号,孙传庭所期待的崇祯皇帝回信来了。尽管朝中的大臣如吴牲,张凤翔等人极力劝阻崇祯催战。但是在更多的朝臣“建议”下,远离前线崇祯皇帝最终还是下令要孙传庭速战。他认为孙传庭既然前几日刚打了胜仗,应当迎此锐气一路向南速破闯军大帐。
孙传庭则是在讶异中接到了崇祯皇帝的这一道旨意。而旨意一经公布,便有幕僚向孙传庭建议经略洛阳。但孙传庭回绝了这一个建议,孙传庭实在是不愿意当崇祯手下的下一个侯恂了。
八月二十五日,大军即刻动身。孙传庭下令左晋部和郑嘉栋部合营,高杰则代替郑嘉栋作为前军先行向南进发。
八月二十六日到九月初一,明军在路上除了遇到有些许的抵抗之外再无遇到其他闯军队伍。但是在九月初一,明军抵达汝州附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走进了孙传庭的打仗。
李养纯投降明军了。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李养纯兵败说起,李养纯兵败后即刻便被罗红以不尊闯王令给锁到了谢君友的身前。谢君友将此事禀报闯王后,李自成即刻下令将李养纯收押。不仅收押李养纯,连同这罗红和谢君友也被闯王一通大骂。罗红革职,谢君友则是差点丢掉果毅将军的职位。
李养纯被收押在汝州之后,他一面打听队伍伤亡具体多少,一面询问闯王对他如何安排。在得知队伍溃散,罗红仅收拢八百余人后李养纯的半个心霎时便凉了。
但坏事成双,李养纯还从旧部那里得知闯王似乎是要严惩他。于是他借着一次与谢君友的谈话乘机劫持了对方,在旧部的追随下这个家伙离开汝州一路往明军方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