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晋一行人离开村子的时候,在经过村子南侧一栋较为厚重的地主大院时看见灰白色的墙上面不知道是谁用血写下来一句话。
八月丁卯,明军屠兴村。
左晋撇了那句话一眼,把它记在了心中。在左晋看的史料里屠这个字眼并不罕见,在古中国大大小小的的战争中可以说有哪次没有它?但这小小的一个字在背后又诉说了多少故事呢?
刘邦屠过,项羽屠过,曹操屠过,成吉思汗屠的更是不计其数。屠,不过是浩瀚史书中的一个字罢了。但这小小的一个字又决定了多少平凡人一生的命运呢?
左晋回望兴村一种悲悯感不禁心生,这个村子如果没有被这样无辜的付之一炬是否也会出现像岳飞,文天祥那样的英雄吗?
左晋带着部队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兴村,他的部下则大多庆幸于他们的百户没有自不量力的去和那位千户作对。
山岭上的燕德泰也看到了左晋一行人离开村子这一幕,而他的嘴角则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腾尔穆,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样。现在山下的明军分流,一部分沿着狭窄的过道向着宁远城下前进而另一部分则留在村子里面。你说我们该怎么样?”燕德泰转过头看着他的弟弟腾尔穆等待着对方的发言。
“咱们应该先吃掉村子外面的部队,然后集中兵力在进攻村子里面的人。”腾尔穆皱着眉头努力分析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腾尔穆,你看山谷地带的路面狭窄我们骑兵冲锋过一次之后就要径直入林子里面了。到那时候我们如果第一批的兄弟们没有把对方打散建制,对方的士兵们可以依托山林抵消掉我们的骑兵而和我们一起在林子里面绞杀。”
“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太大了。而且如果我们把部队全数押上对方村子里面的人来支援怎么办?”燕德泰苦口婆心的教育到,毕竟战场不是儿戏他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个弟弟早点去见长生天的,尽管他很蠢。
“我们应当派上少量精锐一部分人牵制住离开村子的明军让他们既不可以成建制离开这里,也不可退回村子。”
“然后引诱对方的几个人回村子求援,再以大部队击溃对方村子里面的部队。最后再调师回来把对方在路上的部队一举击溃,这样咱们的人牺牲的就少很多了。”
听到燕德泰的战法在他们两兄弟身后的满洲兵们也大部都点头称是,毕竟那有士兵不希望遇上一个珍惜自己士兵生命将领的呢?
“噢~,阿哥我感觉我懂了。”腾尔穆的眼睛瞪大感觉良好的说道。
燕德泰看着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心想着你懂了个锤子,但没有办法这种东西是要慢慢学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这个弟弟可以学的更快一点,至少要比他的敌人快。不然他就只能死在对方的学习中。
“行动吧!”燕德泰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乌云闭月,夜色渐深。
左晋领着他这一伙溃兵沿着大道缓慢却有序的向着宁远城下前进,队伍的人数不多士气也很低落但万幸这些人还团结在左晋的麾下,愿意相信这位百户。
“左百户,这一片地区安静的过分了。”蒙古大胡子从前面退回来,向着在队伍后面看是否有人掉队的左晋汇报到。
应该是之前那一伙明军,左晋心想。但从军多年一线指挥官的不安感觉还是迫使他要马上做出决定。
“这样吧,哲布你带着孙守道那几个人一起在队伍四周散开,和队伍彼此散开的距离适当一点,记得带枪。有事情就响枪,但记住不要走火。”左晋嘱托道。吩咐完蒙古大胡子,左晋愈发觉得不放心但他又找不出这种不放心的来源。
这附近有明军,大规模的鞑子应该是没有的,哪怕有小股对方应该也不敢直接冲击我们。左晋暗暗安慰自己道。但他看着自己带的这一伙溃兵们的样子,他又不敢保证这些精神萎靡的人们在遇到敌人时有能力反击。
困顿交加,缺衣少粮,适逢新败。左晋在心中苦笑,这样子的部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呢?想着想着左晋不禁回想到高桥被伏的时候,也是希望马上撤离,也是附近还有友军。
“砰!”在近处突然传来枪声,夹杂着几句恐惧的喊叫:“鞑子!鞑子来了!”
左晋顿住了,他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声音的起源地。在那里一队骑兵正径直由斜后方如同刀叉豆腐一般破开溃兵们的队伍。
“进林子!快进林子!”左晋声嘶力竭的喊到。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来自底层指挥官的直觉告诉他敌人既然是骑兵那么从附近的林子里散开逃命是最可行的。
“林子?林子里面也有怎么办?”李瀚恐惧的看着那一队鞑子在冲出后队后转向向着中间的他们冲来。
但左晋没有回他的话了,此刻左晋正和他旁边的几个小兵向着左侧的林子里面逃命。其他的人要么为之溃散,要么听着左晋的命令向着林子里面溃逃,整个队伍为之一散。
“穆腾额,现在怎么办?”看着整队明军溃散逃入四周林子,一位满兵犯了难。上面给予的命令是要他们拖住这对明军要把他们压制住,但眼前的这对明军显然被高估了。
“进林子,把他们杀的更散一点。”穆腾额把视线集中在了左晋刚刚逃入的地方。他们这一队人马原本是打算把眼前这一队明军给吓住让他们不敢进林子的,结果现在事情办砸了。
“往这边追!刚才对方的那位百户就是向着这边跑的。”穆腾额把手指向了他视线集中的地方,随即策马入林。其他的几个满兵见状也跟着一同入林,刚才如屠猪逐狗一样的胜利冲昏了他们冷静的大脑。
不过比起为了完成任务而犯难的满洲兵们,为了活命而四散逃入路旁树林的明军显然情况更糟。他们在一开始便丧失了来上面的统一指挥,在林子里面的士兵们大多三两一队,各自为营。一旦遇上进林追杀的彪悍满兵就是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左百户!左百户!”追在左晋后面喊的孙守道,他带着他的那几个下属和蒙古人哲布从林子的右侧靠了过来。他们在一开始就是在这一侧林子外侧,所以在满鞑子冲阵以后他们还能保持着建制撤入林子里。
左晋回望发现是自己人,也招呼他旁边的几个士兵一同停下。等待着和孙守道一行人的汇合。待到孙守道以及他属下的七个人来到跟前,左晋突然意识到他与其他的明军军官们并无区别。
七十人的队伍在此刻还围在左晋身边的仅仅剩下十三个人了。
“走吧。”左晋努力从口中嗫嚅出两个字,来自被满兵轻而易举击溃的挫败感和对他手下其他士兵的愧疚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但这样无用的情绪马上就将消失了,几个在林子里面追逐明军昏了头的鞑子上来了。
“砰!”满洲兵用缴获来的明军火器在五十步的距离里一枪打中还浑然不觉的左晋。
左晋身体的重心在被击中的那一刻便被冲击力给带开,他几乎是立刻倒向了地面。在一系列的情况中,痛苦使这位年轻百户意识到他的死亡可能就在此一瞬间之后。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不能死,我要把所有鞑子都驱逐出去。我…我…我要活下去,我不能就这样一无是处的死去。如果必须死,我也要像疯狗一样咬下鞑子们的一块肉。
鞑子们从后面冲了上来,孙守道下意识的就要下令继续逃窜。正在此时左晋强撑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他抽出了他的佩刀向四周的溃兵们下令:
“跑不掉的!和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