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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邛州城内的一所寻常小宅院,费密引着欧阳直一起,带着一名挑着担子的伴当,叩门问讯。
一名仆人出来应门,通报后,吴养瑚满面春风地出门相迎。
论官职,吴养瑚是白身,费密如今还混了个丹棱县令,虽然只是杨朗报司后自行委任尚未经部认,那也是个官,可是吴养瑚这样的幕客在杨展这里却是离不得的要紧人物。
出纳钱粮、经管账目,尤其是武将最为头疼的与朝廷、督抚等的公文往来,这都是军中最为机要的事务,况且在力行抚民屯垦的杨展这里,筹画钱粮、种子是头等的大事,因此如今的嘉眉二州,即便是委派了知州,其地位也不如华阳伯的亲信幕客。
军阀就是军阀,别看吴养瑚的小宅院不起眼,应门的仆人精壮强悍,一看就是有杨展委派的亲信家丁便装守卫的。
“晚辈兄弟拜见吴公,实在是叨扰了。”
“哎呀呀,二位才子莅庭,吴门蓬荜生辉,何谈叨扰,快请,快请。存一你来往眉州嘉定,从来不曾登吴某的门,今日正是夜来秋风吹金实,晨起喜鹊闹东枝,果然你存一来了。”
“吴公客套了,直来往嘉眉,都是干办军务,我家那位镇帅,何敢与他耽搁,今日直才得暇来拜望吴公,已经来得晚了,公,勿怪。”
“存一啊存一,太见外了。”
进了吴养瑚的家门,欧阳直暗中打量一番,这是一所西南城中常见的白墙灰瓦、四合天井、前后两进的小院子,庭院不大,陈设很是雅致,欧阳直与费密被让到对着天井的正厅待茶。
欧阳直还在客套,费密可不客气,四面游走,看花揽树,赏花玩古,显是于此十分熟悉。
“实不相瞒吴公,若非家中镇帅许可,公乃帅府深幕重客,直今日也不敢上门骚扰,这不,小弟还领镇帅之命,呈送与吾兄的一点心意。”
“这……,你这……太见外了!”
“也没得什么,我家镇帅年纪轻,不太通事故,邛州又穷陋,再说如今金银算不得什么,因此只备得几件珍珠玛瑙,送与尊夫人,做几件日常头面。”
“啊?这还穷陋!?”
“其余都是些邛、雅土产,紫米、红菰、山珍诸物,日常的吃食,算不得什么!”
吴养瑚可知道,如今的西川,最值钱的不是金银珠宝,是吃食,而且居然是太平年景都难得一见的山珍诸物,拿出来待客,那是倍有面子。
“有些物件大,这一回就没带在身边,车子就在后门,吾兄遣个仆役帮忙搬动一下。”
“木材是山里的紫檀,这位手艺人,真的是邛雅都有名的木雕师傅,这几件先与吴年兄试用,不拘合意不合意地,家中还要置办什么,说个样子,就令陈师傅做来。”
“哎呀呀,存一贤弟,如何这般麻烦,令我该当如何是好……”
欧阳直也是动了心思,他知即便拿出些金银,人家不定看不上眼不说,自家真的穷得也没啥金银,因此只凑了几件珠宝,加上些稀罕用物,才来登门,而且他还有一一件厚礼。
吴养瑚被费密、欧阳直登门,见了礼物,很是开心,早就令下人备肉杀鸡沽酒,欧阳直与费密逊谢了,三人入席,先是花生蚕豆黄酒,边饮边谈。
这时欧阳直才拿出了备好的那件厚礼:
“直还有一桩功劳,要送与吴兄。”
“啊?何样的功劳?”吴养瑚也奇怪,他们这些人也不能上阵打杀,能有什么功劳?
“吾们于邛州,把这个宝贝爱物,栽种成功,并且收获成熟了!”
“此为何物?”
“白——薯!”
“这里几个,烤来吃,烤来吃,加些咸盐、辣末,下酒得很……”
“巴适,果真巴适……”
“此物最好栽种,我把此物的秧苗、种栽,留得一批,回头吴兄将此奉与杨帅,广种还可广收,解两州百姓的饥馑,岂不是功劳一件!”
“啊呀呀,多谢欧阳贤弟!真的是大功劳一件,不不不,这是大功德一件。”吴养瑚绝顶聪明的人,岂能不知欧阳直是有事而来,这时左右看看费密、欧阳直,微微一笑,开言问道:
“两位贤弟,此来若有何事须得杨帅那里进言,养瑚绝不怠慢。”
“实是有事求著于兄长,弟也不与兄客气,只是此事并非求于大帅,须得在陈氏夫人那里下些功夫。”
吴养瑚面色一整:
“两位贤弟尽管言来……”
“这……直言不便,多闻吾兄长于谶纬之学,吾与燕峰各书一字,请吴兄测一测如何?”
“哈哈,你们这是要抻量于吴某啦?”
“不敢不敢!”
“两位,请。”吴养瑚吩咐僮儿笔墨伺候,又取出两张白纸,分开摆放桌上:是否此意?
“正是,直先来。”说罢提笔,欧阳直写下一个“离”字。
“贤弟问人还是问己?”吴养瑚微微一笑。
“代人来问。”
“燕峰请。”
费密乐不得地,欠欠儿地也写了一个字:“蟾”。
嗯——吴养瑚摸着胡子就微笑着摇摇头,似乎琢磨起来了没得片刻开口道:
“离者火也,蟾者,若是木体,水生,则木生火,若是金蟾,便是火克金。”
“那水不是也要克火?”
“其实不然,金蟾生水,更利于水,水生木、木生火也。”
“何况天干之丁属阴之火,地支之卯属阴之木,是木生火相生。纳音五行炉中火。
“丁……卯?
“对,蟾儿小姐丁卯年生人。
“你晓得我们要问啥子?欧阳睁大了眼睛。
“这名字都写出来了,养瑚还能不知是啥子意思?吴养瑚抿抿嘴,心说你俩小孩子逗我玩来了,有话直说得了。
“您看这休咎如何。”
“回寰曲折,柳暗花明。”吴养瑚抖一下袖子,遮住暗中捻动掐算的手指,面上却又是不经意地一叹,似乎此事云淡风轻。
欧阳直闻言稍稍咀嚼后,喜道:
“既然如此,您看此事当属两全其美,吴兄可否助一臂之力,玉成这一桩?
“哎——呀,养瑚知此亦为美事,二位贤弟既有此言了,养瑚自当尽力,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包票可是不敢打的。”
“直拜谢吴公!”
“客气了,你我不是外人,何必……”
不想在旁的费密对啥都好奇,看看这个字看看那个字,再一琢磨吴养瑚的话,觉得有趣,随手从僮儿送来的纸张中又抽出一张,随手写了一个杨”字。
“世叔,观此字如何?”
“这个,有时望字卜算,可一不可再,燕峰有兴,二位助我扶乩如何?”
“就依世叔。”费密大喜。
吴养瑚焚一根香于炉,于桌前持笔,悬腕于纸上,指点欧、费二人个将手指轻轻搭在自己手背,着而不用其力,感觉扶好了,令二人微微闭目等待,自己则深吸一口气,闭目入定。
盏茶功夫,欧阳直感觉自己扶着的费密手背下面吴养瑚的手动了起来,他大着胆子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只见纸上龙飞凤舞、墨迹淋漓,开始出现字迹,而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跟着颤动,吓得他“唰”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好啦,二位请看。”
“欧阳直、费密开目一看,纸上是八个潦草的行书:
“奇峰乍起,莫问休咎。”
“啊?这,可不是您的笔体啊?!”费密对于吴养瑚的字迹很熟悉。
“谁的笔体?呵呵,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也不知……”
说着话吴养瑚接过僮儿递上来的手巾,擦拭满头的大汗。
“好啦,今日就……”他这里意思到此为止,可话没说完,眼看着欧阳直又抻出一张纸,提起笔来,还来不及阻止,这直娃子“刷刷”写下一个字。
有些疲惫的吴养瑚定睛一看,摇摇头,暗自叹气——那是一个“明”字。
“吴公且息片刻,看看此字如何?”
“对哉!世叔来看。”
费密心盛好玩,吴养瑚无奈叹气,对这些二十多岁的少年人也是没得办法,只好勉力道:
“那就……再来一次?先说好,泄露天机之举,可一可再不可三。”
“最后一回,最后一回。”费密胡乱应着,只盼就着今日吴养瑚有兴好看个新奇。
“也罢!”
三人再次按照吴养瑚的指点扶乩,这一回欧阳直已是驾轻就熟,轻松之余又是半途偷偷睁眼,这一看却惊了一下,到最后收了他没再闭目。
为什么,因为这回每个字都格外的工整,围着明字布满了工整的楷字。
奇怪的是,上一回字迹潦草难认,意思却大概清明,这一回字迹格外工整,却看不出是啥子意思?
那张纸上,他写的明字被围住了:
朱氏得神女
聚挽天倾丙
星明稷社戊
三巳辰寅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