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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头雾水,南离什么也没问,只谦让着随杨展前往州衙后堂。
这眉州城比邛州城略大,但也大得有限,州衙状况比邛州好些,而且在眉州是有布按二司和察院衙门的。
实际上过去太平年景按照大明建制,眉州是抚绥川西诸番的行政中心,如今缺官少吏,都是杨展派兵设将经管。
到了州衙后堂,分宾主落座,杨展把南离拉在身边,这一桌上作陪的只有幕士吴养瑚以及随征的土司总兵那泰、苏宝,以及跟着南离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欧阳直。
其余诸将坐了另一桌,两名新晋的副将李虹龙、余朝宗,以及杨展属下在眉州的挂印总兵徐上朝来陪同张应兴、韩羽,但标营四将只田贵在席,其余三将各有军务职司。
这时已是傍晚,正是晚饭时分,很快菜肴齐备,温酒开筵。
到这时节,南离装了一肚子的问号,还在疑神疑鬼的是不是鸿门宴啥地。
可在席诸将胡吃海喝,不时劝酒,令南离迎接不暇。
这个饥馑遍地的时节牙祭难得,而且邛州来的这几位伙计过惯了苦日子,这时见到席上的大刀白肉、岷江乌鱼、肥鸡肥鸭,韩羽都快哭出来了,张应兴眼睛也绿了,连欧阳直都直咽口水。
南离先是推托不擅饮酒,不想诸将轮番来劝。
除了田贵一个参将,都是总兵、副将,大家又都是武人,最敬勇猛之士,南离两破向成功不得几日,就已经名声在外,不免为众将所吹捧相抬,最终实在不好推托,才好歹饮得几杯酒。
南离一边敬酒吃喝一边观察杨展诸将,因为此刻不同大堂上大升帐,那时节一个个威严肃立,啥也看不出来,这时的酒席宴上才是最能体现一个人本性的时候。
最令南离好奇的是那泰、苏宝两名土司总兵,据说土司帐下的洞蛮、猓兵远比寻常汉地官兵善战,最擅长枪、长刀、毒弩,而且擅长走山。
但这时看来,这两名土司总兵一样的武勋红蟒,一样的与汉将一般留着口髭、颌须,除了头上的羽饰,以及苏宝一头虬结的小辫子,其他装束与一桌武勋并无什么区别。
只是那泰精明强悍、苏宝粗壮魁梧,而另桌两位新晋副将与这二位土司总兵嘻嘻哈哈,也没什么疏离不同,南离不由想起元老爷子的那番话:
“入夏则夏,入夷则夷。”
南离是个白脸,喝点酒脸也不红不白,诸将饮酒粗豪,兴起处都弃了小杯用起酒碗,南离不紧不慢的一直应付着,几碗下肚之后,大家这一看你赵南离分明就是个擅饮有量却深藏不露的白脸老坛子,于是就都盯上了南离来劝酒,那一桌的诸将也纷纷离席举杯来敬。
正在稀里糊涂推杯换盏,不知所云互相吹捧,南离只觉眼角处有一蓝影一晃,这州衙的后堂通内院的侧门屏风后面闪出一个女子倩影,女子一身清淡月白的襦裙,外罩一件蓝缎披风,头绾云髻,轻盈地向这边行来。
南离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也不在意,只当是侍酒的侍女,又饮下一杯,这时诸将纷纷回座,终于才算告一段落,可他刚坐下,身后传来清雅淡淡的少女声音:
“赵将军辛苦,蟾儿来谢过将军多日的照拂。”
南离闻声回首,猛抬头一见身后少女面容,惊讶得“腾”地站起问道:
“蟾儿?!你怎来此?”
这时杨展才哈哈大笑,拊掌向南离介绍道:
“小女蟾儿,携同幼子往彭山省亲,被向成功乱兵所掳,还幸得南离你发兵救助,否则此番难免不测之祸,向成功也就失了受抚之机,此事杨某还真要谢你。”
“唉哟!原来如此。卑职实在不知,勋公莫怪!”这时南离才终于明白了杨展为何如此突然的前倨后恭。
这时眼见得蟾儿再不是村姑的打扮,发髻绾起,梳成一个闺门少女的小髻,一身内门小姐清淡襦裙罩素兰披风的衣装,更增清雅风姿,轻声鹂语向南离道声:
“我为将军奉一杯酒,以谢相救之恩,照拂之意。”
杨展一招手,有军士过来,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一只青绿瓷酒壶,一只青绿瓷的小酒杯。
蟾儿小姐将酒壶提起,斟满酒杯,放回酒壶,一手持杯,一手虚托杯底,转身面向南离,微微屈膝,低螓首,将酒杯高举过头奉上。
“小女子此杯相谢将军救命之情。”
“不敢不敢,只是部属不敬,苦了小姐幼弟。”
南离不待说罢,接过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心道:就算下毒害我,也得认了!
蟾儿看南离饮了酒,才微微一笑道:
“不妨事,他虽被绑了两日,只是挨了饿而已,徐叔到日,就解救了他,少年人遭际磨砺,也是好事。”
“多承小姐不怪,南离谢过。”说着话南离又深深地看了蟾儿小姐一眼,四目倏忽相对,南离目光灼热如火,小姐眼眸秋波似水,二人脸上同时一红,急忙各自扭头避开。
南离喝酒脸也不怎么红,这时脸却刷地一下红透了,蟾儿脸色虽然微红,但依旧大大方方向在座诸将福了一福,又向南离施过一礼,再次谢过相救之德,才躬身与杨展小声说了句话,便退入后堂。
南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借着酒兴还是本就心内有花朵绽放,坐下之后竟呆呆地望着蟾儿离去的背影,直到转入内院不见,还在呆呆地望着。
“南离……南离?”杨展叫了两声不见南离反应,就使劲咳饿一声。
“嗯——咳!赵总镇!”
南离这才惊觉过来,“砰”一下猛地起身抱拳叫道:“啊……末将在此!”却碰翻面前酒碗,酒水淋漓,真格闹个酒香座侧。
酒水一翻,似乎他这时才觉自己酒桌上失态,忙三叠四恭敬地向杨展致歉:
“啊呀,小可在营惯了,被勋公一叫,哎呀,孟浪了,孟浪了。”
杨展却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不必介意,令随侍亲兵收拾了酒水与南离换过酒具,与诸将举杯再饮。
从蟾儿出来敬酒再回后堂,不过片刻之间,但这一回合一过,南离就此心下一宽,也就放开了量,起身举樽回敬诸将,一路先饮为敬,放浪形骸、仰脖就干,尽显激情万丈、豪放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