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伯府。
“兴安伯,这回你可得考虑清楚啊,倘若你今日不站出来的话,那将来也没有谁会愿意帮助你的。”
英国公张元功扔下这句话,便与襄城伯李成功等人离开兴安伯府。
“唉...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徐梦晹不禁握拳狠狠捶了下桌子。
这事已经关乎到他们权贵的切身利益,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功勋之后都动员起来,要向万历施压,以求万历收回成命。
但徐梦晹早就志不在此,他现在一门心思就希望徐继荣能够多生几个儿子,他还想要躲,可是他处在太仆寺这个位子上,想要躲可是非常困难的。
一旁的徐茂突然道:“老爷,事到如今,您也只能支持英国公他们,否则的话,咱们必然会受到他们的排挤。”
徐梦晹叹道:“我如何不知道,但是我更不想站到陛下的对面呀!而且我看这事不简单,万一这是一个圈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茂道:“但是老爷,有道是,法不责众,如今大家是一块上,陛下到时也不可能将皇亲国戚全部怪罪,这里面可还涉及到李太后的家人,但是您若不出声的话,那将来肯定会受到排挤的。”
徐梦晹凝眉思索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向徐茂,浑浊得眸子射出两道精光来,仿佛能够将人看穿一般,问道:“你是不是与凤儿见过面?”
徐茂心虚地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道:“上回...上回我碰巧遇到了大小姐......!”
“够了!”
......
东厂。
“督公,看来武清候他们认为还是能够令陛下收回成命,他们如今都在四处走动,希望能够联合更多的人向陛下施压!”
刘守有向张鲸汇报道。
张鲸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掺合吗?”
“那倒不是的。”
刘守有摇摇头,又低声道:“只不过他们希望督公你能够从旁劝说陛下收回成命。我觉得这倒是可行的,他们来向陛下施压,而督公你在中间调和,一旦成功的话,督公得威望必定无人能及啊!”
这些权贵、大臣可都是非常精明的,他们在面对万历这个二十多岁得皇帝,还担心自己这方太强势,会让万历下不得台,不知道如何办是好,故此他们希望能够对万历软硬皆施,他们唱白脸,张鲸去唱红脸,到时皆大欢喜。
“他们把这事想的太简单。”
张鲸冷笑一声,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事,从王锡爵关税改革到如今,陛下其实一直都在受益,这绝不是一个巧合,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阴谋,说不定陛下都已经想要招数在等着他们,而且我觉得此事很有可能与郭淡有关,毕竟这些天,陛下就只召见了郭淡,啧,这个臭小子,当初真应该杀了他。”
如果一开始他就宰了郭淡,万历估计也不会太怪罪他,现在要动郭淡,那万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刘守有忐忑道:“督公,那咱们如何是好?”
张鲸思索一会儿,道:“你就告诉他们,我会尽量劝说陛下的。”
“可是督公,你方才不是说......!”
“他们哪里知道我有没有在劝说陛下。”
......
其实张鲸说得不错,如今朝中许多大臣似乎都还活在过去,他们认为皇帝只不过是世上最大的地主,与他们同属一个利益集团。
伤及特权,其实就是伤及皇帝自身的利益。
他们这么想,也并没有错,因为自古以来,皇帝就是那个最大的地主,所谓特权其实就是皇帝的核心利益。
他们见万历一直都不吭声,以为万历又要玩赖,那边把钱捞了,这边就当缩头乌龟,躲在宫里不出门。
这也是万历以前惯用的套路。
但是这回这伤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绝不会就此妥协的。
你要不分一杯羹给我们,那这皇帝就别想赖下去。
他们闹得更加起劲。
但他们并没有说皇帝这个决策是错误的,因为皇帝到底以身作则,这钱也是用来治理河道,不管你从哪个角度去说,治理河道都不能说是错的。
故此他们一致要求万历取消税务的特权。
其实官僚集团就是最大的特权人士,现在的问题是,你万历不厚道,你剥夺我们的特权,而满足自己的私利,你要这么干的话,那咱们就玉石俱焚,大家就都不要特权。
看谁更狠。
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郭淡,却偷得浮生半日闲。
以往都是他冲在前面,迎接所有的暴风雨,但是这事,他没法冲在最前面,他只是一个小小商人,可撑不起这个场面,只能万历亲自下场来玩。
大家的火力也都集中在万历身上,谁也顾不上他。
此时,他刚从陈方圆的住宅出来,他今日来此主要就是询问有关信行的情况,毕竟现在信行做这么大,要处理的事也非常多。
出得门来,见天气还不错,郭淡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顺便逛逛街。
“郭公子,郭公子!”
来到牙行附近的街道,忽闻一阵叫喊声,郭淡偏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大叔从一家店里兴冲冲走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那店,好像是一间卖折扇的店。
“你是?”
郭淡问道。
那大叔反问道:“郭公子不认识我呢?”
郭淡摇摇头道:“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见过,见过。”
那大叔忙不迭地点头,突然指了下郭淡的手中的折扇。
郭淡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折扇---闲得蛋疼。
突然,他指着那大叔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初那个卖折扇给我的摊主。”
说着,他又看了眼那间店子,笑道:“大叔,不错呀!这才多久,你就从摊主变成了店主。恭喜!恭喜!”
“比起郭公子而言,我这真就算不得什么。”
那大叔腼腆一笑,又道:“说起来,这还真是托郭公子的福,不少人知道郭公子手中的扇子是出自我手,就都跑到我这里来买扇子,这生意才越做越好的。”
郭淡一听便明白过来,肯定不是别人主动找去的,是他主动宣传的。
那大叔见郭淡突然不语,心中本就有鬼,不禁神色显得有些尴尬,突然道:“郭公子,您稍等一下。”
言罢,他急忙忙回到店里,不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只见他手中多出一把折扇来,双手递向郭淡,道:“郭公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大叔,没有这个必要,我......?”
“郭公子,这份礼物,我已经准备了许久,而且就是为郭公子准备的,这一直都没有机会,还请郭公子务必收下。”
“准备了许久?”
郭淡心生好奇,这才接过那把折扇来,打开一看,双目睁大,“暗中观察?”
那大叔嘿嘿笑道:“我一直都记得,郭公子最开始是准备写这四个字的,就怪我当时多了一句嘴,郭公子才换成‘闲得蛋疼’,虽然我一直不知其意,但想必其中必有深意。”
这人出名了,那真是打个屁都是香的。
郭淡哈哈一笑,心里寻思着,当初自己铁了心要吃软饭,故而才那么写,而如今这“闲得蛋疼”已经是名不副实,换一把“暗中观察”,倒也不错。于是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
那大叔仿佛受宠若惊一般,眼中闪烁着喜色。
交谈片刻,郭淡便告辞了。
“暗中观察,有趣,有趣。”
一边走着,郭淡一边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新扇子。
一旁的杨飞絮忍不住道:“他不过是想再一次利用你。”
“我知道。”
郭淡笑着点点头。
如今他的名气,在商界真是无人能及,他看中得东西,必然会受人追捧,如果他两把扇子都是出自同一个店,那其中必有玄妙之处。
杨飞絮蹙眉道:“那你为何还......。”
郭淡笑道:“我们常常要活着有价值,其实这个价值,就是被利用的价值,当你没有被利用的价值,那就是说你活着毫无价值,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关键那大叔挺有生意头脑得,我非常欣赏他。”
说着,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暗中观察,哈哈,真是妙!太妙了!”
的确,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旁暗中观察,因为这已经变成万历与官僚之间的战争。
而且朝中的情况,已经进入白热化,眼看这事越闹越大,都快要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
万历终于召开了内阁会议。
而内阁在这一次事件中,必然是跟万历站在一边的,毕竟表面上,万历可就是为了保护他们,才挺身而出,他们要背叛万历的话,那真是腹背受敌。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非常过分的要求,违反他们的原则,他们都会答应万历的。
而万历在这一次会议上提出的要求,不但不过分,而且深得阁臣之心。
万历主要就是要求,从今年开始,将要全面治理河道,并且特别委任工部尚书石星为河务大臣,主持河务。
以前这还得问问户部,毕竟治理河道是需要钱的,如今这钱是由万历出,就不需要考虑财政问题。
王锡爵、王家屏他们是欣喜若狂啊。
我们误会了皇帝啊!
皇帝不是要敛财,而是真的要励精图治,因为治理河道是很需要钱的,而根据他们对万历的了解,一般情况下,万历只会征收关税,但不会下本钱真的去治理河道。
皇帝是转性了吗?
不管转不转,先高呼“陛下圣明”再说!
以申时行为首的内阁,表示将全力支持皇帝这一项决策。
然而,接下来万历提出的建议,可真是将阁臣们吓出一身冷来。
万历认为官员待遇太多太杂,不利于发放,同时容易造成贪污腐败现象,以此为由,要求阁臣们立刻审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举人秀才的待遇。
看有没有办法,将这些待遇全部折合成银两,然后再发放给官员。
这不就是一条鞭法吗?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抽的就是那些偷税漏税得人,但抽得还不够彻底,因为一条鞭法不针对那些特权人士,该免税还是免。
但是万历提出来的一条鞭法,可真是抽到他们骨髓里面去。
什么是官员待遇,那不就是特权么?
如果将所有待遇全部折合成银两,那可就没有什么特权一说,就是钱多钱少得事。
这玩得真心有些大。
申时行也感到害怕了。
这么玩下去,会不会天下大乱啊!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他们要不答应万历的建议,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他们只能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