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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制令牌,上头刻有十三柄狭长的剑,这十三柄剑正围绕着一只手,象征着他们都是这只手的工具,而这只手??他已足可以决定江湖上绝大多数人的生死!
这......这分明就是他们师门的秘密令牌!
一点红勃然色变,厉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月光之下,他的脸色竟已是完全的苍白,连身子都已紧紧地绷住!
他身上本就穿着不大合身的衣裳,此时身体僵硬、紧绷、激动,全然被这紧紧的黑衣勾勒出来,好似一张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弦,充满了焦灼与不可置信!
乔茜没有回答他,只问:“所以,你要走,是因为这令牌上的这只手,还想要握着你,把你当成他的剑么?”
她凝视着一点红,终于瞧见了这一向冷峻的杀手最失态的一面??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了,脸色惨白,牙齿用力地咬着,就连嘴角的肌肉都好似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他色厉内荏,嘶声道:“这是我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许管!”
乔茜把腰一叉,仰着头道:“凭什么我不许管?我要管什么事,就管什么事,你说了才不算!”
一点红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那双碧绿如翡翠般的瞳孔里情绪极为复杂,震惊颓恨恐惧......乔茜从来也没瞧过他这个样子,这令牌简直就好似一把血肉制成的钥匙,只一出,立刻可以将他整个人都扒得开到不能再开,仔仔细细地瞧出他暴露出的痛苦模样。
他如何能不痛苦?
本来,他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如今,他又怎么能叫乔茜同他一起接受这可悲的命运?
可乔茜是什么人?她想管的事情,什么时候没管过?
真要说来,无花同她又什么关系?李寻欢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她想管就要管??这人和陆小凤倒还真是臭味相投,天造地设,都是一样的多管闲事!你要骂他们多管闲事,他们说不定还要开开心心地多谢你的夸奖呢!
她就是这样的人!
一点红苍白的脸上,神情显得又颓恨,又焦躁,他张了张口,只想大骂乔茜几句......但其实他也不会骂人,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也没有需求去骂人??因为他回答问题的方式,是他手上这柄剑!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这件事是谁也管不了的!”
乔茜嘿然冷笑,咄咄逼人:“为什么?干什么?凭什么?他是天王老子不成?没王法了!没王法了还!”
一点红:“......
也没见你很讲王法啊!
一点红咬着牙道:“你......你不要多问了,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管我了!”
乔茜“嗤”的一声讥笑,仰高了头,嫌弃地道:“你自己听听你说这叫什么话?我若当你是朋友就不要管你了......哪有这样的朋友,这是人话吗啊?红大爷,真不是我说你......“
一点红道:“你………………你不答应?”
乔茜不高兴地道:“我不答应怎么办?我不答应,怕不是你现在就要噌‘的一声失踪了,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是不是?你就说是不是?”
她话说到最后,整个人更生气了,伸出拳头在一点红肩头一下下地捶......杀手一言不发,也不躲开,也不后退,就站在原地给她推搡,脚下却站得稳稳的??看来人下盘的稳定和心情没什么正相关关系。
很显然,乔茜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她若是要追着这件事不放,他就打算翻脸无情,直接离开了。
只要她没有他的音讯,自然就管不着他的事情了。
杀手仰天长叹。
乔茜死板着脸。
一点红嘶哑地道:“不错......这只是我师门自己的事,外人何必多事!我若要你替我出头,江湖颜面何在?还不如死了算了!”
乔茜还是死板着一张脸,根本理也不理他......看样子,她简直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理他了。
这样……………就很好。
??他就怕乔茜太犟,非要与师父一决生死,乔茜的功夫他明白得很,水平很好,但他的师父......却是当世罕见的剑术天才。
或许......乔茜会怪罪他,毕竟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希望,等他走了以后......或许过上一年、两年,乔茜再想起他的时候,莫要想起今天的不愉快。
一点红负着双手,并不去看乔茜硬邦邦的神色,也没有要出言说句软和话的意思,他只是抬头望月,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吐到一半,他听见乔茜问他:“好可怕的一只手,一个人,掌握着十三把利剑,他们是每一个人都同你一样么?”
一点红眼神闪动,沉默着。
乔茜跳了起来……………简直快要气死了:“干什么不说话?你这是单方面宣布和我绝交么?我还没说绝交呢,你敢说这话!”
一点红:“……
一点红道:“我们十三人都是孤儿,自小被他收养、训练,如今在他手下做事。
乔茜气冲冲的:“哦!谢谢你啊!都绝交了还跟我分享秘密!”
一点红继续:“
......到底什么时候绝交了?
......乔茜就是这地方,显得非常孩子气。
他莫名又有点想笑??今天他的情绪好似的确变得非常复杂、非常多变,明明人都准备去赴死了,却从此时,此刻的场景之中,得到了慰藉和愉悦。
乔茜道:“算了......既然你同我分享了个秘密,那我也跟你说一个吧,”
一点红垂眸瞧着她,眼神中那种尖锐的攻击性已消失了,绿眸璨璨、如碧玉翡翠一样漂亮。
他其实长相蛮英俊的,只不过气质太可怕,神色太冰冷,所以总叫人注意不到他俊俏的长相。
乔茜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道:“这个秘密就是......这只手这么可恶、这么可怕,我乔乔大侠,怎地能不替天行道,杀他以绝后患呢?而且,你信不信,我知道你这师父的事,说不定比你还多?”
一点红勃然色变,失声道:“你………………你......!”
乔茜道:“哎哟,你可千万别误会,大爷你的事情我可不敢管,我要管了,可要惹来你好一顿骂呢!可有一点,你也不要管我的事,我就爱替天行道,我就是觉得这只手是武林公害,想同他斗一斗,大爷呀,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咯。”
她的眼睛忽然溜溜地一转,十足蛮横,十足不讲理地冲他笑了,像极了一只明明要干坏事,还理直气壮舔爪子的狸花猫。
一点红死死地瞪着她,嘶声道:“你想消灭他?”
乔茜负着手,道:“怎么,不可以么?”
一点红急促地呼吸着。
他盯着乔茜的脸,觉得她真是初出茅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的神色分明就是认真的??可是,可是??
他努力平复着心绪,半晌,才冷静下来,缓缓摇头,嘶哑地道:“你杀不了他。”
这时,他的眼睛忽然灭掉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又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之中。
原来,他也有恐惧的事物。
可他究竟是在恐惧他的师父,还是在恐惧乔茜会死在他师父的剑下?
乔茜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突然之间,那个沉默寡言、可靠稳妥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苦不堪言的脆弱灵魂。
她突然觉得很难受。
她甚至觉得有点愧疚......或许,她的态度应该温和一点,不该直接拿出这令牌来吓他。
乔茜把手伸进自己的袖口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里,摊开送到他面前,道:“你看。”
一点红垂下眸,瞧着她手心里的东西。
漆黑纤细的乌管,内有机簧,能射出五点乌砂,打在人的身上,就可形成一个梅花样的痕迹。
………..…是梅花乌管。
乔茜道:“你师父纵然剑术天下第一,但他见过这个么?听过这个么?知道要躲开这个么?这东西是咬在嘴里用的,他不可能防着。
一点红的面庞因为痛苦而抽搐着,他紧紧地咬着牙,缓缓地闭上眼,一言不发。
乔茜又道:“你觉得,阿飞为什么肯跟着我来这里?”
一点红怔了一怔,并不明白。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那小子要还债?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瞧着她。
乔茜道:“还什么债能叫人家跟着我来此地?三千世界重重不可尽,来了想走多难......难道你以为,我是稀里糊涂把人给骗过来的?咱们可都住在一块儿呢,把人骗过来,那是结仇,这种事我能干么?”
一点红依然不说话,他额前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令他瞧起来又落魄,又疲倦。
乔茜叹气道:“我跟人家说??我想要他帮咱们杀一个人,杀完了这人,我再送他回去。”
一点红失声道:“你......!”
乔茜仰着头,轻轻道:“我想要他做帮手,不是为了让他看家,是为了让他帮我杀死你师父啊。”
一点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急促地呼吸着,不可置信地盯着乔茜,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腰侧的伤口...腰侧的伤口因他激烈的情绪和紧绷的身体又进裂开了,带来了尖锐的痛苦,可是,他却无暇去管肉|体上的疼痛??
乔茜掰着手指头道:“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青魔手呢?这样的好东西,难道不正是出其不意的关键?还有楚老兄,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是拜托他来帮我这件事......你瞧,有我、你、阿飞仔、楚老兄,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有咱们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就算他的剑术天下第一,但你没听过一句俗话么?”
一点红不由自主地道:“......什么?”
乔茜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一晃,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
乔茜又笑道:“这话现在却要改成,武功再高,也怕陷阱,一个不够,给他一打。”
一点红的嘴唇翕动着。
乔茜把脸一板,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打油诗写的好烂?”
一点红哑声道:“......为什么?”
乔茜无辜地道:“......因为我不会写诗啊。”
一点红闭上眼,声音嘶哑地不像话:“......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本就不值得。”
乔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眼睛,去看这个憔悴、苍白的杀手,一种奇异的酸胀感觉,也在瞬间将她俘获。
这种感觉,是“感动”。
是为自己感动么?她不知晓。
但她知道,自己会做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瞧着他露出的这种震惊混杂着欣喜,却又复杂自卑到想要退开的表情,她的心里酸酸胀胀的。
一种奇异的豪情涌了上来,促使着她大声地宣布:“我们同生共死了这样久!我要救你,为你打算,再自然不过!人就是得这样活着!我就是要这样活着!我要是不救你,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在回击,因为方才他说“要你替我出头,我不如死了算了”。
一点红久久不言。
他似是已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好像是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乔茜绕着他转了个圈,他一动不动。
乔茜又绕着他转了个圈,他还是没有反应。
乔茜的鼻尖动了动,嗅了嗅,叹气道:“果然,你受伤了,所以才换衣裳掩人耳目的,是不是?”
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杀手沙哑地道:“我没事。
乔茜又道:“头发还有湿着的地方......你是不是还用水冲洗了伤口,随随便便就裹了,根本没好好处理,只是想遮掩一番血腥味?“
杀手有点木木的,习惯性道:“我没事。”
乔茜跳起来锤了他一拳,大声道:“走,快走!回去了我帮你裹伤!”
杀手有些怔怔地瞧着她。
乔茜眉毛一竖,凶巴巴道:“干嘛啊!不会还想说那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吧!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一点红的表情复杂极了,似喜似悲,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就这样无言地瞧着她,乔茜本来还很闹腾,可是突然之间,她也安静了下来,仰着头与他对视,沉默的、复杂的、难言的,同生共死的、生死相隔的。
半晌,热泪从她的眼睛里滚出来。
乔茜“鸣”的一声捂住了眼睛,眼泪自她的指缝里涌出来,她抽泣着叫道:“快给我手帕!快给我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