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号角声在迈萨村外面回响。
苏帷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愤怒,喷涌得像是沸腾的泉水,满腔热血难以抑制地冲上头脑,让他面色狰狞,血管贲张。
他仿佛看见了岩浆满地,看见了一望无际的、锯齿状的峡谷,崎岖不平的土地满是豁口和深渊,穿行其中的是血流成的河。
疯狂像是蔓延的藤蔓,在他的颅腔中肆意生长、舒张,霸占着理智的高地,遮掩着视听,刺目的红渲染着眼前所见世界。
攥紧剑柄的双手猛然松开一只,苏帷直接握住了焰形大剑正在熊熊燃烧的剑身,鲜血淋漓,顺着刃面,浸润着开槽的纹路,像是古祭坛上牺牲的献祭。
他不受焚烧,炼金术的主宰是不焚的王者,这是真灵的位格,在四元素聚变湮灭后的虚无中依然存在的种子,不随外物,也不随身份本质的扭变而变易。
火焰没有让苏帷的皮肤化作枯炭般的焦黑,反而传递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暖,好似冬雪中夜归的旅人把身体泡入温泉,让他心神清明,不受外侮。
焰形大剑上缠绕着的烈火迅速转红,浸润鲜血的剑身点燃着血色,这道妖异的血焰在波浪形的剑刃上盘旋飞舞,像是有成群结队的蝴蝶在浴火而出。
“少爷……”老管家约翰不顾危险来到了队伍前排,站在苏帷背后,为他伤害自己的行为而担忧。
苏帷单手把燃烧着血焰的大剑拖在地上,被剑刃所伤的右手掌心推向约翰,表示让自己的管家毋须多言。
约翰能直观地看见苏帷受伤的手心,一抹血色在横贯的伤口上蠕动,好像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撕开血肉钻出来一样,显得分外瘆人。
苏帷摆脱了异常的精神影响,而周围的人对此并无察觉,在他们的神色里,完成了从盯着远处冲来的海寇的紧张,到对血焰的畏惧的转变。
【你释放了“未命名的魔法”,完成度“无法判定”,你的生命力、精神力和感知小幅度衰弱,耐力和敏捷小幅度强化,力量中幅度强化】
【属性:生命11(12)、精神11(12)、耐力13(12)、力量15(13)、敏捷12(11)、魔力8、念力6、感知7(8)】
《混沌》没有数据化的生命值,但是苏帷可以感受到体内的情况,为了点燃血焰,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被献祭给了四圣魔戒,用以代替缺少的火元素。
如果想要补偿回来,正常人体需要长时间摄入营养和调养身体,虽然看上去面色没有变得苍白,但是一旦没有及时补救,就有可能拗变成全身衰老,直接导致折寿。
然而还有一种办法能直接得到生命力,苏帷看向那些已经冲过宽阔的河滩,把旁边的木桥视若无睹的海寇,目测不下五十之数。
感觉他们现在的战术就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换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伟大领主,他们就是另外两支游荡在外面狩猎的队伍。”
亚尔曼瞪着紫色的瞳孔,主动向自己的主人汇报,而苏帷看得出来他们六个人现在极度兴奋,肌肉膨胀、汗气蒸腾,拿着手中武器跃跃欲试。
他们就像六只被拴着锁链的恶犬,出笼就要扑向敌人,撕咬他们的喉咙,看着鲜血喷涌,迫不及待想要感受这强烈的感官刺激。
此时在迈萨村里面,铁匠格罗夫和村长布兰登收拢着从家中换好战斗装备的二十名预备士兵,朝着前面的方阵赶来,显然对于海寇们的突然袭击,村里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村长布兰登一直在用手帕擦自己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仅仅是因为本来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海寇突然入侵,还有看到了苏帷·诺曼手上燃烧着血焰的大剑。
那把大剑不久前就插在他的眼前,那时他埋头如山鸡,在苏帷宣判他活下来后才敢抬头,入目就是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焰形大剑,仿佛和现在一样燃烧着烈火。
诺曼家的二少爷什么时候成了非凡者了?就他现在这恐怖模样还能被分封到迈萨村这个乡下地方
要是早知道自家空降的骑士老爷是位非凡者,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这么些年贪下来的所有财产双手奉上,完全不会心存侥幸。
此时入侵村庄的海寇们以鲁莽的姿态冲进了村庄,毫不畏惧任何打击,横冲直撞地向前迈进。
倘若山里的猎户被征召进军队,就可以让他们体验一下林居人的热情——弓箭手总是稀少的,他们比寻常步兵更难训练,往往也更加强壮,不然拉不满强弓。
海寇抵近到一定距离,苏帷的步兵方阵已经架起盾墙,长矛被伸到外面架起,像是一只巨大的刺猬,会让正面冲击这支队伍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约翰,你到后面去。”
老管家屡次劝说自家少爷不要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无果,被苏帷赶向了村庄里面,而他自己执意伫立在盾墙前面,甚至都没带面盾牌,只是以单手执剑。
“拔矛,仰身,瞄准。”盾墙后排的士兵在军士盖里的指挥下准备用投矛给予敌人第一波迎头棒击,锋利的标枪在早晨的阳光下绽放出冷冽的寒芒。
此时苏帷看见那些海寇在头盔下的眼睛,赤红得像是血管爆裂溢血,他们无一例外,都拿着最大号的斧子,而不是长剑等武器。
同时他们身上莫名其妙挂着涂满鲜血的骸骨,以狂暴的语气朝着迈萨村集结的队伍发出战吼:
“鲜血喷涌!骨头断裂!”
“杀!杀!杀!”
“踏碎敌人!狩猎颅骨!”
汹涌的怒意让海寇们展现出一副势不可挡的模样,他们践踏着大地奔来,猎奇的打扮和狰狞的战吼冲击着苏帷这边方阵的民兵,让他们的理智受到了考验。
“预备……放!”
军士盖里是上过大战场的战士,他很快就从恐惧中挣脱出来,毕竟这些海寇再怎么看也只是人,还没有自家骑士老爷拔出一把燃烧着血焰的大剑看着恐怖。
在他的指挥下,平时训练出了肌肉记忆的矛兵们向着冲锋的海寇投出来一轮标枪,激烈的破空声连成一片,一时间在村间田垄的狭窄空间形成了饱和式打击。
只有一部分标枪顺利命中了目标,然而通常无往不利的投掷武器只会被盾牌阻挡,却在没有使用那标志性圆盾的这些海寇身上受挫了:
有的海寇大吼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挥舞着斧头,精准劈歪了飞来的标枪,改变了投掷轨迹,最后标枪落在了泥土里——这种精湛的格挡武艺本不应该出现在海寇这种人身上。
有的海寇干脆毫不回避,任由这些简单的标枪插进身体里,在剧烈的痛苦中,他们变得更加狂暴,好像看着自己鲜血喷涌也能让他们兴奋不已。
那些中了标枪的海寇直接把标枪头连同自己的肉一起拔了出来,浑不在意深可见骨的伤口,冲锋的势头都没有被这个插曲打断。
这些海寇不仅不使用圆盾,连他们经常洞穿人头盖骨的鱼叉投矛都不拿来还击,一门心思端着手中大斧冲锋陷阵,怒吼着砍下头颅的宣言。
“你们想要近战……那就给你们近战。”
苏帷一只手拖着焰形大剑,稳步向着眼前冲锋过来的海寇走去,金属链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村庄里面的战场宽度太小,反冲锋堵路是最好的选择,他需要自己作为一个矛头,把战线狠狠钉在最外围,不让这些海寇踏足村庄。
苏帷顺便跟自己身后的部队说了一句:“跟我冲。”
“架矛!盾墙推进!”
军士盖里的指挥风格更接近于军队对抗,前排组成盾墙的士兵把长矛平举,摆出重装骑士骑枪冲锋的态势,步伐统齐划一地跟着自己的领主冲锋。
苏帷大踏步奔跑起来,大剑的血焰在空中拖出豪壮的曲线,而身后的盾墙也推进得越来越快,敌对两边的距离在急速缩减。
士兵们被骑士老爷带头冲锋的英勇所鼓舞,盾墙宛如大海上的巨浪朝着敌方卷去,长矛冲刺,矛尖锋锐,一副要把海寇们都串成糖葫芦的凶猛姿态。
苏帷奋力一跃,具装骑士整套装备的负重仿佛在他身上轻若无物,焰形大剑双手高举过头顶,像一只怒焰雄狮口含刀剑,烈火的鬃毛在风中肆意。
怒从天降,挥舞着战斧劈斩的海寇与跳斩的苏帷短兵相接,焰形大剑以劈开山岳的姿态,无可匹敌地一斩到底,摧枯拉朽地把眼前海寇的身体连同他的战斧一起劈成两半。
碎肉横飞,大剑从海寇的右肩膀进,从左腰腹出,上身落在原地,下身向前扑倒,崩裂的斧头与流出的肠子一起涂在地上,画出一副喷溅状的血色蔷薇。
死不瞑目的海寇怒瞪着赤红的双眼,苏帷还能从鼻护盔的眼眶中看见喷涌的怒火,好像要用牙齿撕咬他的喉咙,如同那些荒原上的野兽一样。
被腰斩的人确实不会马上死去,势头不减的焰形大剑被苏帷再次抡起,以审判的姿态从上到下贯穿海寇残留的上半身,把心脏狠狠地钉死在土地上。
在饱尝鲜血的剑身上,血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就像添了柴火的灶台,吐出的火舌把血肉无情炙烤,被苏帷斩过的地方迅速焦黑碳化,纯黑色的烟气在枯焦的血肉上升腾而起。
血焰在海寇的尸体迅速蔓延焚烧,快到仿佛直接被丢进了焚化炉,新鲜怒放的血气被贯穿心脏的大剑霸道地汲取,宛如流动的火蛇在剑身上盘绕。
那一道道细微的血流顺着纹路流到剑格,无声无息地被苏帷右手上的伤口吞噬,好像贪婪的无底洞一般,见不到满足的尽头。
苏帷的面色马上就变得红润起来,纯粹的生命力在注入他的身体,补足着燃起血焰的亏空。
【鲜血征收:血魔法的高深技巧,能夺取受攻击对象的鲜血转化为纯净的生命力,在穿刺敌人时消耗最低,会引发剧烈燃烧——“鲜血是法师的货币,须知:唯死亡与税收不可避免”】
在怒焰焚烧与汲取血液的双重作用下,海寇好似一座沙子堆砌的雕像,坍塌成了细碎的飞灰,黑色的余烬象征着死亡丰富的形态。
苏帷架起焰形大剑,踏过原地的灰烬,朝着面前举起斧头砍向他颈脖的另一名海寇横斩过去,而这次是拦腰而断,血焰炙烤着脏腑,飞出去的血液划出弧线被剑身所吸引,转眼间再下一人。
士兵们的盾墙与海寇相撞,有的长矛顶着衣服下面的链甲衫,一路势头不减,把海寇牢牢钉死在围垄的土坡上,贯穿的一截矛身斜斜地滴落着鲜血,在土地上留下一个个浓稠的血点。
被刺穿脏腑的海寇怒吼着,向着眼前的士兵扑去,长矛一截截穿过他的身体,喷涌出更多的鲜血,海寇举起硕大的斧头劈了过去,盾牌上木刺飞溅,几乎一瞬间被砍到报废。
有的海寇以凶猛的跳劈把举着盾牌的士兵压倒在地,就要以斩首台的姿态猎取身下的头颅,却被同样装备的海寇身影挡下,那是苏帷麾下的六名海寇,他们终于出笼了。
“叛徒!污血!”
“你们的头颅不配被扔进血海!”
两帮曾经一起打家劫舍的海寇白刃对峙,紫色和红色的瞳孔对视之间,尖锐的对立就形成了,一方追求漫无目的的杀戮与毁灭的欲望,一方追求极致的感官刺激。
在杀戮这件事上,两边的矛盾不可调和,都相互认定对方是绝对的亵渎,都怀有极度的憎恶,不遗余力地展开了厮杀。
“为了伟大领主!”
亚尔曼怒吼着,肌肉虬结的躯体血脉贲张,他们六名侍奉伟大领主的战士是生死角斗的胜利者,力量更为殊胜,意志更为坚定,将暴力传达到伟大领主的敌人,必将感受他们的怒火!
战场的最前沿,苏帷闲庭信步,焰形大剑被举重若轻地肆意挥舞,剑尖划出圆周,血焰在空中燃烧,让圆弧赤红发亮,看起来像是一轮血色的太阳在平地升起。
明亮的日冕从血色中散逸出来,苏帷站在这轮血日的正中央,挥舞大剑的他好像一座流火中璀璨如琉璃的神像,威仪具足,剑风大作。
“不想当战士的炼金术师不是个好的魔法师。”
焰形大剑插在地上,苏帷看着一张张充斥着愤怒与残暴的面孔向他冲来,想起了那个看见自己魔法老师从口袋里拔出一柄巨剑的下午:
“老师,我悟了!”
说罢,苏帷一记跳斩,血雨纷飞,火焰与骨肉同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