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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您醒醒呀,可别丢下我们不管。”一旁传来朱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朱牡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七米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正和几个山寨里的小伙伴光着屁股在村东头松软的河滩上追逐嬉戏,满脸笑容的阿妈颈项上戴着一串血红色的珊瑚珠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长袍站在不远处长满青草的田埂上,一个黝黑的女佣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着油纸伞,几株河岸边的千年菩提树在这暖洋洋的午后打着盹……
七米在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中渐渐苏醒,睁开眼见自己在一个水雾缭绕光线幽暗的两丈见方的小山洞里。他想这里地狱还是天堂?莫非自己这几年造了不少杀孽到了阴暗潮湿的地狱?不是说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就会失去尘世的所有记忆,可自己分明清楚地记得这一切。他闭上眼感觉到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听见水滴从岩壁上滑落到水面的滴答声,感受到泉水的温热,手指居然还能微微的屈伸。发现自己除了头枕着岩壁半截露出水面外,身体都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正在感到纳闷之际忽然听见哗啦一声轻响,朦朦胧胧看见水面上有什么东西在浮动,水雾中一条手腕粗细通体乌黑的蛇吐着信子慢悠悠地朝七米游过来。七米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看着那条蛇贴着自己的脸颊划进山洞深处,僵硬的身子不住颤抖了一会儿。喘了几口粗气后他让自己迅速恢复了平静,死也不过如此而已!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那么还怕再一次死去?况且初入唐门在蛇岛上修行时几乎所有的蛇毒自己都是免疫的。他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能摇头了?他连忙将手指向内弯曲使劲握拢,拳头居然充满力量,双脚在水下挪移了一下也没有问题。心想或许形貌狰狞的小鬼正在附近寻思该怎么折磨自己,于是缓缓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四下里探查。这山洞一丈来高,宽两丈左右,山洞呈唢呐状向内逐渐收缩似乎很深,水深两尺上下,一侧的岩壁上挂着几张蜕下来的蛇皮,迎着灿烂的阳光温热的水面上水汽蒸腾。
阳光!这地狱里竟然会有阳光映照?七米连忙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朝洞口走去。
迎着刺眼的阳光山洞外背对山洞站着俩人,仔细一瞧竟然是朱牡和隆布。七米心里一乐张口说道:“朱牡妹妹,隆布大叔咱们这是在哪儿?”
朱牡回转身见七米正笑嘻嘻地站在山洞口喜极而泣蹲在地上兀自哭个不停。七米这时才看见她左手缠着绷带,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隆布看来受伤也不轻,头上缠绕着几圈浸满紫黑色血渍的布条,脸肿得都让人辨识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他见七米走出山洞便将手中的大刀朝地上一扔憨憨的笑着几个箭步赶到七米身旁伸出双手扶住七米,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边轻声说道:“少爷莫使劲,您身体还没恢复呢。”
“我不碍事,你们父女俩的伤怎样?”
隆布呵呵一笑将胳膊甩了甩说道:“托少爷您的福,我们只是受了点轻伤,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你看朱牡妹妹的左手都打着绷带掉在脖子上了。妹妹,坚强点别哭了好吗?”
朱牡哽咽着说道:“哥,我以为您这一回挺不过来了。”
七米伸手擦了擦朱牡脸上滚落的眼泪说道:“傻丫头,你哥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跟着我出来让你俩受了不少罪,还几次险些把命给搭进去了。等本少爷把伤养好了一定找金凤堂好好算算帐。”
“哥,若不是您拔刀相助我们父女俩早就不在人世了。”
“丫头说得真好,跟着少爷之后我们父女俩才活得像个人活得十分痛快。在雪域我们下人的命没人在乎也不值钱,谁会如少爷这般真心对待……”
七米拍拍隆布肩膀说道:“你们可是我的恩人、我的亲人,以后请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等我大仇得报,若叔叔你愿意我就把萨钦土司的位子让给你。”
隆布惴惴不安地边低头行礼便说道:“少爷别说笑了,小人何德何能敢惦记土司的位子?此生能鞍前马后的服侍少爷您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小人,什么大人,不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少爷就是看不惯那些头人、土司、主持、活佛感觉高人一等得意忘形的样子。”
夕阳西下,凉风习习,七米感到此时湿透衣袍裹着的身子渐渐变冷,不禁打了个喷嚏。“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换衣物,咱们都到帐篷里去吧。”朱牡连忙用右手牵着七米朝树林走去。在不远处树林边靠近一湾碧绿的潭水搭着两顶灰白色的帐篷。
等七米换好衣物走出帐篷,隆布已经烧起一堆篝火,而朱牡刚刚烤好几串肉。七米闻着烤肉的美味,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肚子此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朱牡见状扑哧一下说道:“早知道您肯定饿了。”随即递过去几个滋滋冒着热气的肉串。
七米一边惬意地吃着烤肉,一边问道:“妹妹,我受伤昏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朱牡说。
“之前在山洞里我以为咱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拍拍朱牡的脑袋问道:“当天是怎么脱困的?”
“我用唐门暗器收拾了攻击您的那几人。”
“润雨迎春?”
“可‘润雨迎春’四十九枚细若牛毛的钢针虽然快如闪电防不胜防,可惜杀伤力不够,即便是全部射中一人也未必能将被袭之人当场毙命。何况当日咱们遭遇的可是金凤堂的红衣高手。”七米说。
朱牡微微一笑得意洋洋的说道:“您妹妹我可是唐门药堂弟子,正是淬过药的‘润雨迎春’。”
七米惊叹道:“什么毒如此厉害,难道是仙人殇?”
“正是。”
七米知道独门暗器“润雨迎春”一旦和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唐门‘仙人殇’结合便威力无穷,被射中一枚也能五步之内要了对方性命。
“那三个刺客注意力全在哥哥身上,全不把您妹妹放在眼里,自由出手让他们长长记性了哦。”
“妹妹如何寻得此物?”
朱牡从怀里掏出一管像极了铜笛的器物柔声说道:“‘润雨迎春’是唐轩师兄送的,‘仙人殇’是执掌药堂的三掌门给的。前些日子见哥哥您受了伤,我便将钢针都淬上了毒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难怪剑痴他老人家的兵器谱里唐门暗器排名第一!”七米看了看四周的山林问道:“你俩又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是那位灰袍老者恰好路过遇袭的地方。他将咱们几人用马驮着送到此处,为阿爸和我进行包扎,还为您在蛇泉里运功疗伤之后便离开了。”朱牡说。
“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昨日为您疗伤之后便未曾见过,想来他老人家平日里或许就居住在附近。”朱牡忽然想起什么,拍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他老人家临行前还让我转告您‘已经找到治疗你内伤的办法,让您安心养伤。”
“连唐老先生都治疗不了的内伤都能治,龙虎山真是藏龙卧虎!”隆布在一旁感叹。
七米不禁想起宋清月来长叹一口气后问道:“你俩可知逍遥谷栖凤崖距此多远?”
“逍遥谷栖凤崖……”隆布看了看朱牡欲言又止。
七米侧身看着朱牡说道:“妹妹,你说说看。”
“咱们就在逍遥谷里,栖凤崖距此不足五十里。”
七米费力站起身说道:“不足五十里,咱们现在就摸黑过去找找看。”
“哥哥,我听灰袍老者说,栖凤崖周围山势险峻即便是白天普通人想要进入都不容易。咱们等到天亮之后再去吧。”朱牡用右手拉着七米的衣角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必须到栖凤崖走一趟。”
第二天天不亮三人便拖着受伤的身子骑着马急匆匆朝栖凤崖赶去。等温暖的阳光洒满山谷的时候几人便已来到栖凤崖下。山崖此起彼伏高耸入云沿河谷绵延十几里。临河的一面大都如刀砍斧削般陡峭,而另外一面则古树参天地势较缓。最高处足有百丈高,最低矮的地方少说也有十丈左右。站在山脚向上仰望,头上的草帽都会掉落下来。
七米四下里看了看皱起眉头问隆布:“叔,你常年在深山里打猎,追踪猎物可是你的强项。咱们如何寻找才更加妥当?”
隆布眯着那双浮肿的眼睛想了想说道:“少爷,我记得金凤堂的几位红衣刺客说宋清月和两位长老是从山崖上跳下去的。咱们得弄个竹筏沿着河岸一路找过去。”
“此处山崖绵延十几里,我觉得不是每一处山崖都叫栖凤崖。”朱牡说。
七米一拍脑袋说道:“对呀,栖凤、栖凤,凤栖山头想来应该就是最高之处。”他指着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一处山崖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此处那么多山崖,或许居中那个最高的一处才叫栖凤崖。”
三人翻身下马七手八脚地砍来十几根粗壮的竹子,不一会儿功夫便弄好了一个简易的竹筏。朱牡盘腿坐在竹筏中央,隆布和七米俩人一前一后站定,沿着平滑的河面用长长的竹竿奋力向主峰划去。
“宋清月,宋清月,你在哪儿?我们是七米和朱牡。”朱牡的呼喊声在在山涧里回荡。三人顺着河流沿着崖壁一侧不到半个时辰转过一道河湾便看见一里开外云雾缭绕的栖凤崖。只见那山崖不仅奇高,更是十分陡峭。
“月妹,月妹,我是七米,你在哪儿?”七米顾不上伤痛也忍不住跟着呼喊起来。
还未到崖底,隆布便远远看见河岸边一堆岩石旁有不少红嘴乌鸦上下翻飞,连忙指给七米看。七米暗道一声不好,泪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他咬咬牙擦干眼泪使劲将竹筏划向崖底。朱牡则紧张地站立起来四下张望,呼喊的声音更加急切。
那一里左右的距离,七米却感觉比从萨钦到圣城三千里路都要远。好不容易捱到竹筏靠近崖底,他便忍着剧痛一撑竹杆纵身跳到河滩边那堆乱石上。那些红嘴乌鸦一见有人前来,便“哇——哇——哇——”惊叫着腾身而起在半空中盘旋,粗劣嘶哑的声音使人感到又凄凉又烦躁。
七米上前几步发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与其说是尸体还不如说是被动物啃食过后剩下的骸骨,仔细分辨尸骨四周破破烂烂的衣物,便发现正是追魂夺命两位老者的遗骸。此时,隆布和朱牡也相互搀扶着趟着水走上乱石堆。朱牡见现场惨不忍睹俯身在隆布怀里痛哭不已。
七米忍着眼泪在崖底乱石堆里前后左右仔细寻找一会儿均不见第三具尸骨。他仰头朝崖顶望去,此时才注意到高耸入云的山崖上层层叠叠的长着不少灌木,一股一尺来宽晶莹剔透的山泉柔柔地贴着崖壁无声的流淌下来悄悄滑落崖底冷冰冰的石碓上。“宋清月——月妹——你在哪儿?”七米仰面朝天闭上眼睛扯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