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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笼罩四面,周围一片死寂。
他们身后的城里飘出浓烈的腐肉和焦糊气味,以及硫磺燃烧后的恶臭;但已听不到敌人凶残的砍杀和人们悲惨的哭嚎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说清楚些!”图喾尔第吼叫道。
“当您带着人进去之后不久,舒尔马努将军就被告知前方战事危殆,便带骑兵团的大部分人前去支持了,他只留下我们几个在这里继续等你们出来……不久后,我们看到战场那边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这个士兵越说道后面越发的战栗颤抖起来,“到后半夜的时候,那边有我们的逃兵朝这边骑马奔来,“当时他的身上还有火焰在灼烧,当他靠近我们的时候,他喊道‘快跑!快跑!他向我们放火!’,我试图把他拦下来,但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朝河边去了……又过了些许,有我们的人又向这边逃过来;当时的天太黑,我们只能看到其中一个人扶着另一个受伤的士兵过来,而那士兵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当他走近了,我才看到那是他血淋淋的肠子,从身后绕上来,被搭在自己的肩头。‘那个天使,他把我们举起来,反复的砸向地面……而其它的人差不多都被烧死了。’搀扶他的士兵说。我们中的一个工兵[1]带他们到军营那边去找医生了,但后来我们见军营那边也起了火,他也再没有回来。”
图喾尔第听后骇然的后退了几步,问道:“那安德烈将军呢?!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那名士兵听后哽咽难言,之后说道:“……不知道,但……你们听,战场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甚至连一声哀嚎声都没有了……”
***
苏珊娜险些要晕倒过去,被图喾尔第扶住了。他让苏珊娜与那些骑兵和幸存的人一起逃走,自己去战场寻找安德烈的踪迹,但苏珊的再三恳求他,能够让自己与他同去。
于是他们两人便上了战马,朝着昨夜战场的方向前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图喾尔第·尼努尔塔时刻提防着那被大雾遮挡的前路,手里攥着长矛;从雾中时不时的窜出一些惊慌逃跑的马匹和浑身是血的已经疯癫的阿托尔士兵,这让他的精神十分紧张,数次险些就要误击。
约莫六十格什秒[2]后,他们看到地面上的草已出现焦黑色,他们便知自己已经离冲突的中心地带不远了。接下来的场景让他们两个人惊心怵目: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分散垒迭在各处,已经分不出那些内脏与四肢的主人到底是谁;那些只有全身皮肤被烧焦的人仍然在喘气,即使他们的口腔和喉咙都也已经烧成了炭片状,一片片的剥离、吹散,因此他们无法发出惨叫,只能在地上蠕动、腐烂并祈求死亡的到来;还有一些人,他们的五官都被泥土塞满,很显然他们的脏腑也早已被这些淤泥胀破。在一棵被烧死的枯树前。他们找到了身中数箭,瘫靠在那里的维齐尔大臣伊巴西利——他当时作为参谋之一,处于军队的后排。
图喾尔第和苏珊娜立即下马,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并打算把他带走,但他们因只将他身体稍稍移动都会产生剧痛而放弃了。鲜血从他的牙齿的缝隙中渗出,他说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呢?都结束了……我们输了……敌人也没打算停下来,他们已经南下去了……去攻我们的特尔卡和马里去了……”
“安德烈还活着么?你看到他在哪儿了吗?!”图喾尔第问道。
“没人能知道……到后来,这里乱作一团了……”
“为什么?!安德烈调我回去支持城内的时候,我们还处于上风!”
“上风?我们从来就没有处在上风……都怪我们太轻敌了!我们忘记了拉贵尔可是主天使!当我们以为我们的远程部队挫其锐气之后,他并不是飞到天上落荒而逃了,而是偷偷绕到了投石手和弓箭手的身后,偷袭了他们。也就是在你走后不久,那些投石机的木头就被他用力量折断,他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举起落下,不断地摔在地上,或是被直接插死在那些木头尖刺上……
等到我们失去了远程支持,拉贵尔则可以肆无忌惮的飞到我们的上空,开始对我们的士兵进行惨无人道的虐杀……而在我看来,他的行为确实印证了安德烈说的——他只是出于好玩……”
“那为什么雷米尔会出现在杜尔-卡特利姆的上空?!为什么他们会有两位天使的帮助?!”
“我早该想到的……你和巴布是对的。当我们把赫梯逼得太紧而又没有立刻对他们下手的时候,哈图西里一定是向南方的凯美特总督拉美西斯[3]求救了。当他们结盟,并和哈尼加尔巴特这群败类坐下来一起商讨的时候,他们一定贪婪地等待着时机,企图瓜分我们那些日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西部土地。而凯美特正是西方主天使雷米尔辖区内的国家,他当然愿意以清除“罪恶之城”这样名正言顺的名义,扩大自己的疆域……顺便满足他那变态的屠城爱好……
“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在用硫磺烧毁了我们的城市之后。立马过来协助拉贵尔,将这些士兵烧成了现在这副恐怖的摸样——他为了折磨这些人,不让他们立即死掉,仅仅烧掉了他们的表层的皮肉和五官;让他们就这样痛不欲生,暴露荒野而慢慢死去……”
这时,雾渐渐散去了,完全的露出平原上那地狱般流血漂橹的景象。图喾尔第问道:“我们的人全都死了么……就没有能活下来的吗?”
“当他们准备南下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小撮人骑上马去追了……但……”
伊巴西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还是咽了气。图喾尔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泪眼模糊的苏珊娜,说道:“如果还有人没有放弃,那一定是安德烈……我们继续找下去……”
***
两个人重新上马,向南而去。他们沿着地上的痕迹,行走了约数缆绳[4]的距离以后,听到从前方的丘陵处传来兵器碰撞的战斗声音;他们相视点头,便向前方疾驰而去;苏珊娜也拔出了佩剑准备作战。
当他们翻过那座丘陵的山头,便看到在谷底是阿托尔的寥寥几个骑兵,正在纠缠和攻击哈尼加尔巴特脱离部队走散的一个约莫有二三十人的小队,但他们因为众寡悬殊已经陷入重围,地上还躺着一些战死或受伤的人。
图喾尔第举起长枪冲了下去准备支持他们,其中一个骑兵被三五敌人围住,多亏图喾尔第抛出的枪刺破了其中一个敌人的喉咙,才使那人解围。当图喾尔第与苏珊娜上前,才认出那骑在马上被血染红的脸——那正是参谋巴布·阿塔·伊迪纳,他当即指向那边的地上一个躺着不动,双腿被削去的人:“你们赶快走吧!带上他,离开这里!如果他能活下去,我们的精神就不死!你们快去,把他救走吧!”说罢,他继续应战去了。
苏珊娜下马冲上来,来到那个伤者的身边,泪水夺眶而出:“安德烈!安德烈!我们来了!来救你了!你要坚持住啊!”
那时安德烈已经晕厥了过去,图喾尔第上前将安德烈抱到马上,对苏珊娜说:“苏珊娜!我们先离开这里!快走!”身后的飞箭袭来,二人骑马向另一座丘陵奔去。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见没有人来追赶他们了。便在那山坡上一块能遮挡他们的岩石边停下来,把安德烈抱下,为他包扎伤口;苏珊娜拍了拍他的脸颊,希望把他唤醒,但血很快还是把那亚麻布洇开了。后来,安德烈还是醒了一会儿,他看见眼前的苏珊娜和图喾尔第,问道:“我妈妈呢?”
“她走了,安德烈……”
安德烈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才又睁开。
图喾尔第说道:“请坚持下去,安德烈!苏珊娜需要你!我们需要你!我们的国家需要你!只要你活着,人们就永远不会放弃!你是我们的马尔杜克啊!你是我们的希望!安德烈!坚持下去!”
图喾尔第和苏珊娜各握着安德烈的一只手。
安德烈微笑着望瞭望图喾尔第,又望瞭望苏珊娜,说道:“苏珊娜,对不起。在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答应过要娶你。但这些年,我先要去救我的父亲,后来又为社稷之事而奔波;我很后悔,这些年没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如今,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我希望……你能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最后的要求……奥莱克西!你还在吗?”
“我在,我在……”
“我要你立即起誓,你会照顾好她,照顾好苏珊娜!”
“我答应你。”图喾尔第向他起誓了。
“答应我,你们……你们都要活下去!奥莱克西,带上她走吧……忘记什么阿托尔,也忘记什么马尔杜克吧……忘记那些对雅威的无谓争斗与仇恨吧……我早就应该放弃了,放弃与神对抗……我们是凡人,不可能战胜他,也不可能战胜这个世界……你们走得远远的,到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吧……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图喾尔第再次重复,他和苏珊娜双双声泪俱下。
安德烈听着这声音,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1]anēpee,中亚述帝国兵种
[2]Gesh,苏美尔语mu-e,古代近东时间单位,约1/360watch(1watch等于1/12日,即大概两小时)
[3]即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II,约前1303-前1213),希腊名奥兹曼迪亚斯,是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法老
[4]able,古近东长度单位,约为720m,测距系统的基础单位,与上级单位6个长绳的长度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