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所住的地方甚至不是破烂房屋,而是在桥洞底下简易搭建的木质棚屋。
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恶臭,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安眠,即使入睡恐怕那梦境也会渲染上一层黑色。
“就是这里了,谢谢大姐姐!”
女孩却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让人怀疑其嗅觉是否已经在常年的刺激下失去了作用。
因为棚屋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所有人进去,于是伊凡只得和菲莫特一起站在门口等待。
伊凡伫立在河边,任凭晚风肆意摆弄着他的衣角,望着眼前宛若巫师药剂般的漆黑河道,他很难把这里与市区一尘不染的街道联系在一起。
菲莫特似乎对河里的漂浮物很感兴趣,他试图伸手打捞,却被伊凡用手轻轻拉住。
“嗯?”
石头人僵硬的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不解。
“这水很脏。”
伊凡知道菲莫特理解不了太复杂的言语,于是尽可能简短的同他解释。
菲莫特听懂了他的话,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而呆呆的凝视水流,试图在其中找寻一条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游鱼。
晚霞越发灿烂,现在已是黄昏的高潮。伊凡从腰际拿出藏好的黄铜花准备进行每日例行的擦拭。
虽然他们并没有自由持枪许可,但考虑到贫民窟潜在的危险,多多少少都藏了一把手枪在自己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更别说伊凡的黄铜花基本从不离身,哪怕在严查持枪的时期也要随时带在身上,为此加里没少去警察局捞人。
就在伊凡摸出手枪的那一刻,恶寒无由来的爬上脊背。
他迅速抬头,在河的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猩红。
从神经乃至血管的一切,均响彻起足以贯彻伊凡双耳,一股超越恐惧的警告声。
那是一个勉强或许还能称作是人类的怪物。
在其宛若骨架的瘦削躯干上接满了各种各样的肢体。几十双手如同树干在风中微微晃荡,他每走一步都得百之脚一同迈开步伐。
见到伊凡发现了自己,怪物在蓬乱的肮脏发辫下露出残忍血腥的笑容,而后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像是发现了什么甜美的食物。
“菲莫特,快走。”
伊凡拉起还未能察觉到危险,仍在认真寻找游鱼的石头人。
他从未想过说话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每从喉咙里卡出一个单词呕吐物就要试图连着恐惧一同挤出。
“回猎团,就告诉团长我们在莱茵河的桥洞底下出事了!”
也不知菲莫特到底听懂了他的话没有,总之石头人奋力跑了起来,就连大地都伴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震颤。
“就是这样,快跑。”
伊凡深深看了一眼菲莫特的背影,深知极有可能就是永别。
发觉自己的猎物居然试图逃跑,怪物产生了愤怒的情绪。就当他俯下身准备追赶的时候,伊凡挡在了他视野的前面。
在短暂的惊讶后,怪物缓缓起身,再度露出笑容。面对猎物的挑衅,他一向乐于接受。
怪物身上的手臂如同花瓣般在身后绽开,伊凡竟然在他的身上着一股诡异而邪恶的美感。
面对猎人杀手自己究竟能拖延多久?十分钟?还是五分钟?
“快跑啊,卡丽娜!”
在找回些许冷静之后,伊凡赶紧出言提醒还在木棚内的医生。可屋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他的声音被人给中途截断了一般。
没等伊凡再喊出第二声,猩红的血影就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
卡丽娜推开棚屋的门,里面的空气粘稠而又带着苦涩的腥臭。
医生忍不住皱眉,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这是死亡的恶臭。
“医生吗?”
听到门口的动静,躺在床上,已经完全无法称作是活人的半骷髅艰难转过头来。
从他的脸上卡丽娜看不见一点生机,只有无尽的死相。称其为活尸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但即便如此卡丽娜也不会放弃救治的希望。
哪怕人只剩下一口气她也要从死神的手中把人抢下来。
“是布兰妮叫你来的吧,”明知死期将至,男人居然还能笑出声。“那丫头总是喜欢多事,我知道自己已经是半个死人救不了了,幸苦您白跑一趟了。”
卡丽娜没有作出回应,就在男人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自己的衣物被人给轻轻解了开来。
他惊讶的睁开眼睛,恰巧与医生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
“别说话,多一点力气就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闻言,男人缓缓合上双眼,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躺着等死呢?
法阵的绘制比卡丽娜所预想的要快上许多,纵使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但在死神面前,她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男人的身体早就已经被疾病折磨的千疮百孔,就算注入生命力也无济于事。
因此卡丽娜决定铤而走险,在原本法阵的基础上进行临场的改良,着手去修复男人本已损坏的器官。
这是她之前早就设想过的方案,即使做了上千遍的模拟,真正投入临床还是第一次。
说来也奇怪,明明刚才在外面她的手已经完全无力抬起,但在抓住羽毛笔的刹那又变得稳如磐石。
羽毛笔飞快的在男人身体上游走,勾勒出一笔又一笔轮廓。卡丽娜明白,这是一场赛跑,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她得做到自己最快的速度。
站在一旁的女孩捂住自己的小嘴,清澈的眼里满是憧憬,在她的眼里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就像是神话里天使的化身,前来拯救自己父亲。
片刻之后,法阵开始生效。
虽然男人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但卡丽娜知道这只是对方抱病太久的缘故,现在身体其实已并无大碍。
“接下来一个月不要让他吃太多东西,尽可能喂点流食即可。”
卡丽娜本想和女孩嘱咐些后续疗养的问题,结果一张口鲜血就止不住的喷了出来。
在女孩害怕的目光下,她又摸了摸自己脸颊,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鼻孔都有在渗出血来。
“还是太拼了吗?”
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的离自己而去,身体骤然传来强烈的失重感。
没等卡丽娜出口求救,棚屋的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哦,你真把那个死人救活了?真厉害啊。”
陌生的声音勉强传入医生嗡嗡作响的耳朵,促使着她勉强振作精神,去看清来人的模样。
可还没见到他的脸,卡丽娜就感到了一阵恶寒。
她看见男人的手上抓住一条胳膊,那条胳膊的手里死死抓着伊凡那把从不离身的黄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