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差点把他吓出心梗。
一团漆黑中,季明月忙不迭伸手乱摸,匆忙间抓到了一把腕骨。
温热,皮肤处的脉搏怦怦跳。
连海任他握着,嘘一声,罕见温柔:“靠住我。”
季明月的瞳孔适应了黑暗,望着身旁熟悉的影子,怔了一怔,嗓子也哑了:“海哥……”
连海忙撤了手,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幸而转瞬间,季明月的目光就被另外的身影攫走。
宴会厅正中央忽而亮起一束光,空中的浮尘明灭飘移,将彼处变成舞台,静待主角登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束集中、汇聚,不一的颜色和明暗度,共同形成了一个——
人。
季明月的技术之魂瞬间燃烧,忍不住惊呼:“VR成像!”
细看过去,光束中央的“人”,有着与桑非晚别无二致的脸型五官,姿容出众;只是鼻梁更加高耸,为俊美的眉眼增加几分傲气。
照片里的形象与眼前的虚拟人物重合,季明月脱口而出:“桑榆!”
现如今VR和AI技术均很成熟,世面上已经出现了能够通过深度学习亡者生前的音视频资料形成的互动虚拟形象。形象能说能动,有问有答,除了没有实体,虚拟形象几乎就是原版复刻,yesterdayoncemore。
季明月在阳间看过一场邓丽君纪念演唱会,彼时,邓丽君就以虚拟形象现身台前,对着万名歌迷高歌了一曲《何日君再来》。
思及此,季明月啧啧称赞的同时又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想着正好来了阳间,一会儿登录Sci-Hub下载几篇论文,回阴冥之后好好研究研究VR成像技术。
听到季明月的声音,“桑榆”目光定在他身上,微笑打招呼:“这位先生,您好,不知如何称呼?”
“哥哥!”桑非晚冷不丁在旁边喊着,打断了“桑榆”和季明月的对话。
他眼角湿润地冲上前来,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西装帕都飘了两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季明月轻叹这世上只有一件事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
死亡。
死亡比结婚誓词更铿锵有力——无论贫富、强弱、成功失败,管你是膏粱锦绣还是一文不名,它随机而至,却又平等蹂躏每一个不甘心的灵魂。
那边厢季明月思考鬼生哲学的时候,连海却歪头眯眼。
展览和晚宴是桑非晚一手推进,虚拟的“桑榆”也必定是桑非晚安排的大作。此时他情真意切地演这场手足大戏,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里。
太于情于理了,月满亏水满溢,演技够逼真,反而显得情感够虚伪。
“非晚,好久不见。”“桑榆”轻松道,“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两行眼泪从桑非晚眼眶中流出,泪珠扑簌簌打湿领口,他抹了把脸,向前伸手:“哥哥,不要离开我。”
光束随动作断裂、破碎,他只捏住一把空气。
桑非晚连着呼吸几口,调整好情绪看向四周:“不要离开我们。”
“桑榆”笑笑,光束在周身流动,它望着为自己准备的纪念展,将油画一一看过去,骄傲的眼角上扬,语气隐隐透出满足:“难为你们了,还记得桑某人。”
虚拟形象未免太智能,比本人更本人,季明月暗暗惊呼阳间的科技竟恐怖如斯。
“2011年,我升高一,”“桑榆”目光仍然在墙上,循着年份缓缓道,“我的胞弟非晚回国,和我读同一所中学。”
桑非晚破涕为笑,仿佛是把虚拟的光影当了真:“哥你干嘛啊,写编年体史记?”
“桑榆”未回答,继续看,像在确认什么:“12年夏天,我拿了全国美术展油画组金奖,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奖项。”
“哥哥,我们为你骄傲。”桑非晚在旁边当捧哏。
“13年我在学校开了个人画展。”不存在的人物边走边看,光束也随之奔忙,“张老师帮了大忙,谢谢张老师,哦不,现在是不是该称您为张校长了?”
宾客中忽然有声音回应:“桑榆,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连海和季明月望过去,见是位长者——方才看展时,正是他悄悄抹泪。
光束摇动前移,“桑榆”来到长者面前,弯腰俯视他:“张校长,也谢谢您。若不是您,14年我升高三,根本没有去留学的勇气。”
他加重了“14年”这个词的语气,长者正在擦老花镜,闻言跟犯了帕金森症一样,手颤得厉害。
“您帮助我准备的作品集,让我受益匪浅。”它笑望张校长。
季明月心道算法终究冰冷无感情,虚拟形象还是有不及真人的地方——眼动处理得不够逼真,显得这笑容虽然热情,但是假模假式。
展厅内仍是大片漆黑,只有连同光芒摇晃的“桑榆”是唯一光源,暗处所有真实的目光都随之逡巡。
明暗交锋,真假相持,唯光源核心处的“桑榆”保持得体微笑,向张校长道:“我知道您那年春天干了什么。”
眼镜掉在地上,砸出微小的啪嗒之声。
长者抖如筛糠。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汪曾祺《人间草木》中对栀子花的说法,原句是: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第34章“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不,不是……”张校长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起来,上下牙打颤,如蚊蚋般的声音淹没在碰撞中。
一把余光映在身上,他脸色灰败,摇摇欲坠。
“您没事吧?”桑非晚第一时间扶住张校长。
得到无声的回答后,桑非晚面向众人,微笑结尾:“张校长可能有些激动。”
他正巧立于光源下,向角落里的工作人员比手势示意,那道名为“桑榆”的聚拢光束倏然不见,宴会厅重归黑暗,安静如死。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周音响中,古典乐如水般流泻而出。
强劲有力的钢琴声,登登登等。
季明月听出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忍不住觉得曲子十分契合——贝多芬和梵高、甚至和桑榆的一生,都有着某些共同点。
“桑榆”消失,场内宾客尚未回神,齐齐被古典乐震慑吸引,三四分钟过去,《命运》播完,都没有人发出半丝声响。
接着是更加急促的旋律,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蹦恰恰的节奏如鼓点似心跳,明亮的同时,又包含苏联作曲家们独特的沉郁。
肖二是耐得住时间考验的名曲,经久流传。肖斯塔科维奇年少成名,却因作品喜欢讽刺统治者,为当时高层反感而饱受非议,迅速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