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那排黑胡桃木装饰柜上品味不俗的艺术品摆件就足见真章,其中一样他曾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看到过,排除赝品的可能,这屋主还真是出手大方。
林见山刚准备把淋湿的外套脱掉,想起什么又顿住动作,抬头看向正从玄关往屋里走的辛衍,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
“嗯,去吧。”
两三分钟后林见山换好衣服出来,看见辛衍坐在背靠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刷手机,很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走过去,将手里的厚毛巾递给对方:“把头发擦擦吧,别感冒了。”
辛衍没接,只是用力甩了甩脑袋,细小水珠飞溅到林见山手背上,让他有种自己身旁是只金毛犬的错觉。
“不用,你看,已经干了。”金毛犬本犬颇为得意地说。
林见山转身边往厨房走边问:“喝点什么?”
“老火靓汤。”
林见山步伐停住,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跟你开玩笑。”辛衍放下手机,笑着解释:“你家要是没吃的就点个外卖吧,我晚上陪贺准哥哥去了一饭局,没吃几口东西,尽看那一桌子人吹牛逼喝大酒去了。”
对方刚帮了自己,又开车送他回家,这点要求也算礼尚往来。
“深更半夜的就别麻烦外卖小哥了,”林见山到厨房拉开冰箱门,“老火靓汤没有,青菜肉丝面吃不吃?”
厨房的设计是跟客厅打通的明厨,其实不适合做油烟大的中餐,好在林见山的厨艺也没有很高超,青菜肉丝面差不多已经是他的极限水准。
冰箱里还有胡萝卜跟莴笋,再泡点木耳,正好能炒个爽口的素三丝。
切菜的时候,许是那看似娴熟的刀工迷惑性太强,引辛衍饶有兴致地踱过来,由衷赞叹:“看不出来,林哥厨艺这么好。”
林见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其实他厨艺也就一般,但要做的两样菜没什么花头,糊弄糊弄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绝对是够用的。
但愿辛家没有集齐川鲁淮粤四大菜系的名厨,没给辛少爷做过升级版的素三丝,好让他吃出天差地别来。
二十多分钟后,素三丝和青菜肉丝面相继出锅,面下得有点多,林见山找到一只彩釉的广口汤盆全部盛了出来。
碗柜里成套的餐具也都是乔一南置办的,更像艺术品,直接拿来用实在不妥,他搬过来后就又去附近超市买了打折的便宜货,但没有那么大的汤盆,眼下着急用,只好拿了出来。
又另外取出两只小碗,辛衍说他在饭局上没吃着东西,林见山也差不多,索性一起吃点。
餐桌就在厨房旁边,是中岛台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大理石台面,升降高脚椅,林见山把菜端过去,喊辛衍过来吃饭。
俩人面对面坐着,还能透过落地窗看S城的万家灯火,因为夜深楼层高的缘故,显得万籁俱寂,有种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恍惚。
辛衍认真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也许确实饿了,也许是自小优良的教养使然,他不说林见山就也不作声,俩人安静地坐一桌吃着宵夜,不小心两双筷箸在那盘素三丝上碰触,辛衍抬眸,眉眼弯弯地看过来。
吃完饭已经过了零点,辛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林见山便也没问,自己先前就在辛家留宿过,就当是还人情,反正沙发够大,留他一晚也没什么。
因为是租房,并没有备用的被褥,好在八月下旬的S城还处在盛夏的炎热中,林见山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才洗过没多久还散发着洁净香气的毛毯,又从自己床上捞了只羽绒枕,他喜欢睡前靠在床头看会儿书,所以会多备一只用来当靠背的枕头。
看到林见山抱着毛毯跟枕头从卧室出来,辛衍就知道今晚这局稳了,但人大抵是贪心不足的,明面上近了一尺,心里想的却是再近一丈。
“林哥,我吃太饱了睡不着,你坐下来咱俩聊会天儿吧。”
林见山有理由拒绝,因为太困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但看着辛衍那双眼睛,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你想聊什么?”
辛衍姿态懒散,靠着沙发靠背拿后脑勺枕着双手,长腿交叠架在一旁的脚凳上,悠悠道:“我最近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思来想去,不如林哥帮我拿个主意吧。”
林见山坐在长沙发的另一头,两人之间隔着他放下的毛毯和羽绒枕,远处传来缥缈失真的汽车轮胎碾过减速带的缓冲音,他感觉晚上喝进胃里的那两杯红酒正在慢慢发挥出威力来,明明没睡着,却仿佛坠入柔软而又空灵的梦境中,被赋予了肆无忌惮的勇气,好像什么都可以聊。
“什么问题?”
第28章原来他想要是这些
“我明年就要毕业了,眼下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国当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反正家里一直都是我爸跟我姐顶着,实在不济,还有贺准哥哥……”
辛衍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都有些漫不经心,但透过那双眼睛,林见山总觉得能看到点其他情绪。
他没接话,听辛衍继续说:“另外一条,就是留在国外再也不回来了。我呢,原本是做好了准备留在国外的——”
他放下枕着的手臂转过脸,对上林见山不偏不倚的视线,“——不过后来又改主意了。”
缄默半晌,林见山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为什么改主意?”
“因为我想赌一把,因为我突然想到,自己明明才二十多岁,为什么要在故事的开头就轻言放弃?我以前从未有过竭尽全力都要得到的东西,后来慢慢发现,人生如果失去了目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林见山垂下眼帘,淡淡道:“至于我的意见,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怎么会?”辛衍轻笑着反驳:“如果你也赞同我毕业回国,说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促使我改变主意的动机,并不止刚刚说的那一件。”
林见山搭在膝上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一下,长久以来冷静自持的理智拉起警铃,在大脑内叫嚣着让自己不要再问。
但他今晚是喝了酒的,仿佛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赦免,那些压抑着的不可言说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持续不断地翻涌上来,像被猛烈摇晃后开启瓶盖的冰镇啤酒,控制不住的气泡满溢而出。
“那你——”
“林哥是不是困了?”
话音被倏而截断,气泡暴露在空气中不可避免地炸开然后消弭,直到归于平静。
林见山看着辛衍笑吟吟的一张脸,喉结滚动,目光无处躲闪,片刻后道:“嗯,很晚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