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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习微出关时,已过立春,时光若走马,转瞬即逝。
这时节尚有些寒意,王习微自洞府走出,见满目银装,雪压枝头,寒酥朵朵。
他闭关之地未选在洛青,而是择了白石一处地火汹涌的洞穴,荡霞峰火脉凝而纯净,但火势不盛,不若此地。
《渡火不越诀》虽只是三品功法,但突破炼气六重后,他气海中便凝聚出一道金火之符来。
这便是命本,可助着他进一步控火,如今那《冶父候火兵录》中的许多炼法可以试着动用了。
缓步向前,王习微并未急着回洛青去,他催动了那子母玉,许玄师弟应当得了消息。
王习微闭关的这处地界位于卧牛野,是白石到洛青间的一处原野,有不少凡人聚居,以齐、江为大姓。
如今将临近东密的凡人也都迁来,此地百姓更多,近乎数万。
闭关之前,他和许玄商议过,欲将三山间的凡人都调集此处,建一大镇来,此后不论是往来贸易,还是抵御外敌,都便利不少。
白雪落在王习微肩头,还未触及,便化作道道水汽,还未等多久,便见远方来了一人,身形佝偻。
正是江池鱼,他的这位大弟子早早算好时间,在此等了不知多久。
王习微见他走来,忙御风过去,见江池鱼衣服上结了层薄冰,须发上堆着层层白雪,夹杂着白发,让王习微不忍去看。
“恭贺师父,突破炼气六重!”
江池鱼下拜行礼,王习微将他扶起,有些感慨道:
“池鱼,这天气何必在外等着。”
江池鱼虽然是胎息后期修士,但年岁渐长,是个江河日下的境况,气海渐缩,修为外泄,如今看上去比王习微老上不少。
“见着师父突破出关,我心里就高兴,乐意在此等着。”
江池鱼的声音中显出几分强撑着的笑,让王习微心中有些难受。
顺着远处望去,王习微隐隐看见了一对夫妇的身影,就在一处路口站着,遥遥望来,不敢上前。
王习微如今修为有成,目力远超以往,将那对夫妇看得一清二楚,都是中年模样,男的穿着粗布衣裳,女的则是披着羊裘,领个女娃。
‘池鱼的儿子,江流余,还有他媳妇张氏,那女娃是...池鱼的孙女?”
江池鱼见王习微看到来人,那张苍老的脸上多了些尴尬之色,缓道:
“流余说是要带着舟渡过来,请师父看看。”
江池鱼的身子伏的更低了,似乎被某种重物压着。
王习微并无什么多的话语,只是招招手,让远处的二人过来。
那对夫妇脸上生出些喜色,但很快遮掩下去,急急上前,牵着自家满脸懵懂的孩子,到了王习微面前。
“见过仙长!”
那对夫妇急切地叩拜,拉着自家女儿一同拜下。
王习微让几人起身,他先是细细看过二人的手来。
那是两双毫无茧子,白白嫩嫩的手,显然未做过重活,两人身上穿的却是平常农户的衣着。
那女娃生得不甚好看,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眼角还有泪痕,显然是挨过训斥。
“还不上前,为仙长贺喜。”
江池鱼的儿媳张氏先行出声,她生得有些姿色,语气带着些讨好,轻轻推了推身前女儿。
江舟渡已有八岁,穿着一身红袄,扎着小辫,小脸露在风雪中,冻得通红,耳朵叫冷风吹得发紫。
她颤颤巍巍走上前来,看向王习微,有些害怕,磕磕巴巴地念起贺词来。
“恭贺仙...长,功...功成圆满,炼器如意,早成筑...”
这话还未说完,江池鱼脸色就一变,如阴云一般沉下来,连忙拉住了自家孙女,转身看向那妇人,怒斥一声:
“混账,你教舟渡说些什么!”
张氏被自家公公的反应吓到,当即缩起身子,江流余护着媳妇,一旁有王习微在,这中年男子不敢多言,只是惶然道:
“是我想的,父亲莫生气。”
江流余护着媳妇,眼神有些告饶之意,但身子却隐隐和自家父亲对峙着。
‘没用的东西,连几句吉利话都不会说。’
江池鱼心中生出些怒意来,但看见自家亲子的模样,又像是被泼了盆冰水,当下无言。
江舟渡不过八岁,见了此情此景,害怕至极,她先前挨了风吹,遭了双亲训斥,心中本就委屈,但不敢哭泣,只是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王习微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是他人的家事。
江池鱼老来得子,妻子又走得早些,对这儿子近乎溺爱,偏偏这江流余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向着媳妇。
“说吧,你二人来有何事?”
王习微不欲多纠缠,直接问道。
江流余跪下,声音恭敬,低低说道:
“回禀仙长,小人听父亲说过,要送舟渡到彩云峰去,拜温仙长为师,可彩云峰管着长明,离卧牛野极远,我是想着让舟渡拜到荡霞峰。”
“正好延续些情分,离家也更近些,我们也可多看看孩子。”
王习微活了多少年了,这对夫妇的心思他一看便知。
‘恐怕是怕女儿飞远了,管不住,再来就是临近白石,好帮衬他们。’
江池鱼寿元无多,这夫妇二人显然是有些昏头了,只盼着能保全自身富贵。
披着羊裘的妇人跟着丈夫下拜,声音哀婉,一副舍不得女儿的模样,心中却计较起来。
‘白石附近马上要建镇了,分到长明去,可管不到此处,门规又严,倒是万一不亲了,哪里有什么好处。’
张氏计较的清楚,自家这女儿拜入哪一峰,关系到日后生计,哪里能任那老头随意安排,更何况她公公是个从不徇私的性子,家中可没什么积蓄,不得不算计。
江池鱼的腰越发低下,不再多发一言,更不敢看师父,只是攥紧了孙女的小手。
“大父。”
江舟渡似乎察觉到了老人的情绪,转过身来,轻轻唤了一声。
风雪飘飘,眼前的夫妇二人继续跪着,王习微只觉得心烦,冷冷地说道:
“都起来。”
周边似乎变热了些,风雪临近几人,先化成蒙蒙的水汽。
江流余搀扶着张氏,两人不敢看王习微,都垂下脸来。
‘分明是到彩云峰最合适,我年纪大了,又要炼器,哪里有时间教导,栖云连自家孩儿都见得少,更是忙碌,怎这般见识短浅!’
王习微叹了一气,这些事情池鱼肯定给家中都详细说过,这夫妇还要如此,显然不是为了自家孩儿。
“门中将要在卧牛野建镇,这事你等知晓了吧?”
下方二人对视一眼,那张氏先是摇头,一旁的江流余却直接回道:
“听父亲说过。”
王习微懒得管这二人的心思,继续说道:
“往后这里就将是青巍第一大镇,来往贸易,都在此处,要建不少坊市。”
“你二人若是真为自家女儿着想,我便批个职位,让你等管些地界,也好为女儿挣些资粮,舟渡就在彩云修行,最为合适。”
王习微语气有些不容质疑,给了二人些好处,这夫妇不敢再多言,生怕惹得仙长发怒,只是磕头拜谢。
“都退了吧。”
江流余二人领着女儿告退,脸上颇有些喜色,至于江舟渡则冻得有些发抖,被母亲牵着,跌跌撞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让师父您见笑了。”
江池鱼声音暗哑,好像在一瞬之间苍老了数十岁,眉眼耷拉着,像只将死的黄牛。
“谁家都不容易。”
忆起栖云,王习微也是觉得心中有些困扰,低低叹气。
江池鱼抬起头来,看向洛青的方向,声音恍惚,哀道:
“我少时拜入师父门下,自以为天赋不错,不想困于胎息,直到老朽,我就寻思,既然得了门中不少栽培,修为不成,那就在别的地方出些力也好。”
“三十岁后,我就没问门中要过资粮,全心全意扑在白石,有些人暗地里笑话我的,我毫不在意,因为我心里敞亮。”
说到此处,这位老人声音提高了几分,但又低沉下去,继续说道:
“想不到老了,孩子们都有心思,反倒给门中添乱了。”
“师父,我那儿子是个不成器的,成不了事,不必给他什么职位。”
王习微不言,只是默默的看起雪来。
瑞雪飘飘,今年可是个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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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回峰,主殿前。
刘霄闻欲去原上一趟,这事他早就想过,主要还是为手中的法剑。
他已经突破炼气,且修为进度极快,恐怕今年就将突破二重,虽然六重之前都无什么阻碍,但这速度也算骇人听闻了。
火虎牙不过胎息上品,但对他意义重大,不仅是师兄所赠,还跟着他杀妖多年,如臂指使,如今他想将其提升到炼气品阶。
他本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但问过栖云师兄,才知缺了灵物。
这法剑是以叠兵法练成的,数口剑胎合一,若是想提升品质,不能再以精铁熔炼,而是要寻些金德的灵气、灵液,以之蕴养才可。
这可就难为刘霄闻了,白石多精铁,但这灵气、灵液却不见影,恐怕只有原上的才有些踪迹。
柳行芳也有回原上一趟的念头,当下二人一同前往天青,请示师父。
许玄就在殿中,得了习微师兄出关的消息,正乐着,就见霄闻同行芳一道来了。
得知其来意,许玄思虑少时,笑道:
“常在山中修行也不是个事,正好出去逛逛。”
想到这处,他取出些资粮来,大致能买几件炼气级别的灵物,分别交予二人。
刘霄闻坦然收了,恭声谢过,一旁的柳行芳本想推辞,见师兄收下,也就不多言。
‘如今原上各家都未筑基,是难得的安稳时光,让他们多去走动些,也是好事。’
许玄自然是乐得这些弟子多去走动些,也好帮着处理门中诸事,他可安心修炼,做个甩手掌柜。
拜别师父,又过数日,临近元宵,刘霄闻真正准备动身了。
他御风而起,携着柳行芳一道动身,两人还是头一次一道走出山门,都有些兴奋。
路上,柳行芳坐在云间,看向洛青,神色有些感慨,叹道:
“炼气就能御风,当真自在,师兄你第一次上天,是个什么心情?”
“初时还是害怕,甚至不敢飞的过高,摔了几次,后来熟悉了,却也无什么特殊的感觉。”
刘霄闻含笑回道,思及这些事,嘴角不由带些笑意,当初他御风时自天上摔下,还是师父接住的,让栖云师兄调侃了好些日子。
柳行芳似有所想,看向刘霄闻佩着的法剑,低低说道:
“师兄若想寻些少见的灵物,应当先去陈家那杜望城看看,后去青璃坊。”
“陈家不是封山了?”
“师兄倒是不知此事。”
柳行芳显出几分得意来,显然以他的出身,知道不少消息,当下解释道:
“陈家只封了本家在的灵山,嫡系不得外出,治下的凡人可还要过活,由着些旁系子弟看着。”
“我家中来了消息,听闻当朝天子要祭天官,各地都有灯会,赤云郡就在杜望城办着,附近散修多会来此,有不少稀罕物件,就这几天时间。”
柳行芳似乎早早就想着去此地了,颇有些鼓动刘霄闻的意思。
刘霄闻听及此言,也是有些意动,并不打算扫师弟的兴,沉吟少时,笑道:
“青璃坊随时都可去,这灯会倒是少见,不若先去看看。”
当下两人合计,调转方向,转而向着陈家治下那杜望城飞去。
“不知那祭天官是何事?竟然值得天家下令。”
刘霄闻有些好奇,离国的帝室几乎不理国事,少有政令,各地都是仙家分治。
柳行芳面上也是有些疑惑,家中来信并未细讲,因而不确定地说道:
“听闻是要为百姓和仙家祈福,毕竟大离灭齐,自然得了些【福炁】一道的东西。”
福炁。
刘霄闻忆起那道福炁灵泉,心中忽地生出些猜测来,但神色如常,继续御风前行。
行了不知多久,风雪已停,天光明亮,刘霄闻御风落下,身后柳行芳跟着,两人到了一巨城之前,正是那杜望城。
城门洞开,人声喧哗,几乎挤满了道路,甚至有不少修士骑些异兽入内,与身旁凡人相安无事。
入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仕女游人如织,多有些卖艺唱戏的,旁边围着的有凡人,也有修士,显出一片繁华景象来。
柳行芳入了城内,显出几分世家子的余裕来,轻车熟路地带着刘霄闻来了一处金粉玉砌的酒楼,木匾上写着梅斋二字。
“这是何地?”
刘霄闻正想问些话,柳行芳却不言,脸上带着些神秘的笑,拉着他入内,寻找了处位置坐下。
环视四周,刘霄闻却见都是修士来此,纷纷入座,大都在谈笑畅饮。
周围传来幽幽的冷香,不少女子在高阁上嬉笑,竟然也都有修为在身,穿着各色锦缎,粉白脂红,眼波流转,楚腰纤细,显出些风情来。
酒楼中心的台上正唱着曲,刘霄闻有些好奇,定睛看去。
一位缟袂绡裳的女子,绕着淡烟岚雾,面目模糊,端坐在台上,苗条娇袅,素手轻弹,显出几分与世隔绝的清冷来。
她轻轻抚琴,眉头微蹙,声音婉转,正唱到:
“玉体偎人情何厚。
轻惜轻怜转唧留。
雨散云收眉儿皱。
只愁彰露,那人知后。
把我来僝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