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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山奇拔峭峻,位于洛青北面,巍峨的顶峰似乎占去了半壁西天,屏住了山势低矮的大盘,使其正午稍稍来迟。
这山地气稀薄,怪石嶙峋,只在山腰有几处灵田,可供种些灵药。
许玄驾云而落,见有十来名胎息初期的弟子忙碌,大都十分年长,由一青裙少女领着,正在梳理地脉,将那些灵药一一归正施水,行的是门中的《小云雨诀》,不过是一品的法诀,只有些凝聚水气,行云布雨之能。
即便如此,这群弟子也都十分吃力,只能轮流上阵,那青裙少女到了胎息中期的修为,还算轻松。
“见过掌门。”
许玄一至,这些弟子纷纷下拜,要知道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一年到头,可见不了这位观主几面,当下众人都十分振奋。
“高峡,你习微师伯在何处?”
许玄让众人继续忙碌,只是让温思安的真传张高峡上前来。
张高峡年纪只长刘霄闻三岁,却已主事长明山许久。
她生得娇俏可爱,脸蛋圆润,一笑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但沉稳有静气,将这灵田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温思安器重。
“回禀掌门,习微师叔去了后山,说是要修整阵法。”
“此地灵田岁有余成,你尽心竭力,师门都看在眼里,霄闻若是和你一般处事沉稳,我也就放心了。”
许玄略有感慨,莲花寺夺了大盘,观中灵药收成几近断绝,幸而长明有些起色,缓解了门中压力。
“长明一地,是思安师尊细心看顾,方有收成,高峡不敢居功,霄闻师弟天赋异禀,将来在外,还要靠他撑起山门。”
张高峡言语谦恭,说起自家师尊微微露出笑来。
言毕,许玄叮嘱几句,便驾云而起,破开天光,向着后山去了。
山间多有雾气,横波回澜,载浮载沉,许玄就在这白涛般的云烟间奔行,顺着灵脉波动,便寻到了王习微。
“师弟,你来了,且等一等。”
王习微正在掐诀施法,一道道阵盘随念浮起,那山间土石似水波般颤动几下,阵盘便埋到了地脉之中。
许玄在一旁静心等候,这阵法一道精妙,观中只有王习微粗通些,但也只能修补下这【金光阵】,若是想重新布阵,恐怕只能到大景原上,去寻那擅长阵法的段家。
待到王习微修补完毕,两人驾风而起,向北远望便是低矮的大盘山,草木青郁,翠微掩映。
“师弟,可看到了?”
王习微意有所指,许玄也明白他意思,虽然相隔较远,但依稀可以望见北面山中,一座金漆玉砌的寺庙已然建起,乡民正围在下方,叩拜不停。
“这是故意恶心我等。”
许玄皱眉,这些释修愚人心智,名为接引,实则迷神,凡夫俗子一个个抛妻弃子,辱父欺夫,舍家入寺,最后化作庙下一具白骨,将那佛寺垫的更高些。
“莲花寺的和尚,占了大盘,叫陈老爷子吓退,虽说立誓不犯,倒是会膈应我等。”
王习微言语不忿,带着凛冽的杀意,如这山间的冷雾。
“待我筑基,再做打算,到时必要叫莲花寺加倍奉还。”
许玄语气沉郁,原本有些老气的脸上露出一股蛟蛇般的狠戾,雷屑在他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中跳动,似妖魔要择人而噬,让山风也窒了一瞬。
师兄两人都对这和尚深恶痛绝,不愿在此多留,一同驾风回往洛青,不时便到了居真殿内。
入内,许玄将秋葫派来访之事,细细说了,引得这虬髯大汉眉有喜色,显然对这桩婚事算得上满意。
“那沈殊我也见过,是秋葫派的嫡传,这闻绣云好魄力,竟肯嫁了过来。”
许玄见他乐得此事,便斟酌一番,轻声问道:
“栖云说是听从你我吩咐,师兄若是以为良配,我便修书一封,定个吉日。”
那汉子对他这个儿子言语之间有些回避,只是从宗门利益谈起,彷佛不在意般说道:
“秋葫派历来亲近我等,如今观内势弱,两家结亲,互有益处,自然是好事。”
许玄见他这般别扭,也不多言,便准备修书一封,让人送些灵物过去,以为聘礼。
“陈巍元的大寿将至,师弟可想好对策了?”
谈完栖云的婚事,王习微便同许玄商议起今后之事。
陈巍元大寿就在几天后,许玄早有准备,届时便由他一人前往拜访。
陈家大寿,无人敢起兵戈,但许玄还是让王习微到时率门人退守洛青,即便那黑风谷真发了癫,打了过来,也难破阵法。
王习微见他诸事安排妥当,便放心许多,自怀中取出一截漆黑的枯木来。
这东西一出现,许玄只觉气海震动,【丹霆】雀跃,周身法力运转都畅快几分,平时有此感,也是在雷雨天气下。
那枯木之上雷光流溢,一片死气之中,独蕴了一道生机,看起来颇为不凡,至少不比那【地母慈珠】品阶差。
“师兄,这是?”
许玄有些讶异,王师兄虽然炼器之术高深,但这些年来,挣的灵资大都填进了宗门内,连王栖云修行的资粮也未额外供给,称得上两袖清风,如今却取出这般灵物来。
“【玄祈雷木】,是我为你突破练气六重准备的。”
“《震耀问灵法》属【震雷】一道,却不是我观真传,只是长辈奇遇得来的,这功法残缺,当年门中修行此道的,大都是在求取【命本】上遭劫,或重伤,或身陨。”
“我这些年来,为各家炼器不少,有些关系,打听到了这法子,自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王习微娓娓道来,将他这些年为许玄求取【命本】的筹划解释明了。
【震雷】一道,诛恶伏邪,起命继后,亨通百里,驰壮音于天,激骏响于地,以阴阳为炭,天地为炉,其音隆隆,其势阵阵,其德淳淳。
若是常人向天求取,多是落个遭劫的下场,但这【玄祈灵木】却是雷击之木。
王习微以筑基品级的桃柳灵木,每年惊蛰立于山巅,引雷落下,于死寂中生发一点生机练就。
桃柳之属,多为木精,当属【忌木】一道,不若参天之【甲木】生机壮博,但却能枯木逢春,遇雷化劫,便成了这【玄祈雷木】,待到许玄求取【命本】,接引天雷,自有大用。
“师兄,这——”
许玄却未想到王习微对他道途这般上心,早早就准备好了,要知道王栖云的修行他这位师兄也少有过问。
“你却不必事事都劳心劳力,我身为师兄,却还要让你整日同人斗法,不得安稳修行,我心有愧,只是想着能尽些力。”
许玄接过那【玄祈雷木】,只觉这灵物太重了,比那【地母慈珠】还重的多,让他几乎拿不稳。
王习微猛地抬头,腰挺的笔直,虎目圆睁,言语顿挫,好似牙尖含着块生铁道:
“师父当年仍有长辈为其遮风挡雨,他一朝功成,突破筑基,剑气入命,剑意存性,大破伏血山,好不快意。”
“门中三代积累,终于又出了他这位筑基,都说他是中兴之主,仙家道种!各门各派都来贺喜,准备助我等移山门到大景原。”
“哼,妖灾,不过是些筑基的妖物,根基虚浮,功法也不入流,怎能杀他!怎能杀他!”
“师弟,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啊,一道旨意传下,就让他从此殒命,法躯崩碎,化作一道金火,烧塌了大盘诸峰。”
这汉子死死抓紧腰间那红玉小锤,这法器随之轰鸣,流火大作。
“够了!这事不准再提,万不能让温师妹知道了。”
许玄怒喝一声,那张布满暮气与疲态的脸上显出无奈。
“我无一日不在想,无一夜不在恨,但可不敢言,可不敢言呐。”
说完,许玄直直离了居真殿,向着山上祖师堂走去。
青松如旧,随风而动。
他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细微的呜咽之声,引得山间的鸟雀跟着狂鸣不止,状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