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江鹤打来电话,要江兰溪回家一趟,说有事找他。
已进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北京的热和苏州的热不同,很干的热,柏油路上热霾升腾,烤得人鞋底冒烟。
这种天气,出门打车都是折磨。
“你和十一少的母亲见过面了?”江鹤从堆叠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开门见山。
原来是为这件事。江总日理万机,小道消息倒是蛮快。
江兰溪往空调风口挪了挪,25度冷风顷刻吹散一身热汗。他对江鹤说:“前天晚上见的,他妈妈去加州度假,在北京转机,顺便见了一面。”
江鹤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说:“今天早上方总打来电话,说颂泽的妈妈对你很满意,希望你们尽快定下来。”
江兰溪闻言愣了下。轻易就能获得长辈的认可,该露出高兴的表情吗?
要联姻是一回事,定下联姻的日期又是另一回事,江兰溪有些犹豫:“我跟他还在了解阶段,会不会太快了。”
江鹤颇不赞同,“这是商业联姻,又不是让你谈恋爱,方家已经是咱们家能接触到的天花板,还有什么可挑的?换成别的家,面都不用见,证就先领了。”
是有这样的案例,秦羽有个远房表姐,人还在大不列颠上课,上到一半就被要求买最近一班飞机回国,刚落地就直接去了民政局。
在那之后,他们家生意就跟坐了火箭一样,一飞冲天。
江鹤说:“方颂泽的母亲到底不是方家人,你们私下见面不算正式,我和方总商量过了,等手头项目忙完,两家约个时间,正式见个面。”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眼角笑出皱皱的眼尾纹,可见对这门婚事相当看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庞,眼窝微陷下去,鬓角白发很明显。
曾经意气风发的江少变成了江总,爸爸老了,妈妈终于可以捡漏了。
还未来得及答话,江鹤电话又响了。
短短几分钟江鹤接了四五个工作电话,看来是挺忙。
江鹤捂住电话听筒,挥手示意江兰溪出去玩,“孟叔种的西瓜熟了,你去尝尝,回头让他给你装点儿走。”
江兰溪抿抿唇,退了出去。
他有点看不懂江鹤。来北京这么久江鹤也没问过他住在哪里,租金多少,反倒在这种小事上,拿孟管家种的芝麻绿豆送人情。
江兰溪去后院瓜田里找孟管家。孟管家不在,瓜棚下有两个吃瓜群众——
江知竹和陈何良。
两个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对坐,正光着膀子吃西瓜,阳光下汁水流了满嘴。
陈何良好像晒黑了些,宽肩窄腰更有男人味,江知竹更瘦一些,皮可见肋骨。他们好像在聊有趣的事,时不时哈哈大笑,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亲兄弟。
江知竹最先注意到瓜田多了个人。
和江兰溪对上视线时,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陈何良注意到江知竹的反应,跟着看过来。
江兰溪朝他们点头算是问好。他和江知竹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可聊,至于陈何良,前些天和陈何良不欢而散,更没什么可说的。
与其留在这里尴尬,不如离开。
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肩膀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喂,怎么见我就跑?”陈何良浑身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裤衩,阳光照在八块腹肌上,精壮的小腹露出完美的倒三角。他的脖子耳朵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鼻尖悬着一颗汗珠,乍一看还以为害羞了。
男人站在一片西瓜秧里,眉梢挂着笑,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我没跑。”被那满身的炙热灼了眼,江兰溪慢吞吞移开视线。
为了证明自己不怯场,江兰溪跟着陈何良走进棚子里。
刚才还在吃瓜的江知竹不见了踪影。
棚子的地理位置绝佳,不远处有一个小型喷灌设施,水泵像花洒喷出水流,三百六十度旋转,转到棚子这边会喷洒到身上,很凉快。
陈何良递给他一块西瓜,笑吟吟的语气流露出不自知的暧昧:“我的好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把“好哥哥”三个字咬得极重,好像在提醒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江兰溪咬了一口西瓜尖尖,很甜,齁嗓子。
好奇怪,这里明明是江家,他竟没有陈何良举止随意。好像陈何良才是江家的主人,而他只是个客人。
陈何良用目光谴责他,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好像他是一个十足的负心汉:“你亲口答应的,整场演出我没弹错的话,就亲我一口。”
江兰溪一时语塞,“......我开玩笑的。”
他现在是有准联姻对象的人了,一旦联姻成功,他妈妈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江夫人,他就可以摘掉私生子的帽子。
他又忍不住想,如果那晚方颂泽没出现,他和乐团一起参加庆功宴,陈何良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会亲吗?
不知道。
江兰溪实在是一个刻板迂腐的人,在认定的事实里固步自封,不敢做一点超脱掌控的事,所以他不会亲。
偏偏他遇到了陈何良,一个最不守规矩、不受掌控的小痞子。
陈何良一直盯着江兰溪的眼睛,对方长睫毛轻轻颤动,像小刷子刷得心尖直痒痒。
不得不说,江兰溪这种时候最勾人,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矛盾感。骄矜的,害羞的,被盯着时眼神掠过一丝慌张,含蓄又逞强,最清纯的表情轻而易举挑起人最下流的想法。
想扒光他,看他无可奈何又被迫承受的模样。
陈何良这么想着,按住江兰溪的后脑就吻上去了。
江兰溪还在抓心挠肺想拒绝理由,下一秒嘴巴就被堵住,香甜的汁水溜进口腔,西瓜味的,暴风雨般攻城略地。
江兰溪没有防备到他这一手,脑子顷刻炸开了花。
陈何良在亲他,在江家的别墅,他弟弟刚才待过的地方,他爸爸甚至还在楼上书房,窗户朝向这片瓜地。
陈何良贴得他很紧,心慌意乱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他去推陈何良,却被步步逼退到立柱前,后背抵着柱子,两侧是结实的臂弯,雄性荷尔蒙将他拢得密不透风。
“哥哥。”他低低地叫他。
西瓜应声落地,果肉爆裂开来,汁水留了满地。有火焰在地上烧,兰溪抬眼撞进他动情的眼眸。
“哥哥。”他又喊,又一次亲上来。
兰溪脑子要晕掉了,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余光里对面墙角闪过一条黑色大裤衩,江知竹拎着一听啤酒走过来。
兰溪去推他,掩饰不住的惊慌:“陈何良...知竹在看...知竹过来了。”
“哥哥,专心一点。”
陈何良把他的脸掰正,大手阖住他的眼睫。他的语气有些恼怒,似乎在责备他分心,于是探出牙齿咬上他耳垂。
兰溪心如擂鼓,几乎无法呼吸。透过指间缝隙,他看见江知竹静静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转了个弯,离开了。
那表情看上去并不意外,看向他时眼底是惯有的鄙夷与不屑,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丝怜悯。
没错,是怜悯。
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江知竹明明可以的。就像那日亮马河畔的餐厅,一个电话陈何良就冒雨去接,又或者某一次陈何良在野餐,说没带课本陈何良就会放下野餐去送书。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牵着他,跌跌撞撞,终点就是陈何良的怀抱。
陈何良好久才放开他,离开时嘴角扯出一抹银丝,他看着陈何良把银丝卷入舌底,羞愧地避开视线。
陈何良摩挲着他红透的耳廓,逗弄道:“你也太纯了吧,这才哪到哪?”
江兰溪没接触过这样的人,霸道的人,肆意的人,桀骜不羁,有蓬勃的生命力。
太阳光线刺眼,江兰溪抬手挡住。陈何良见状,往江兰溪身侧移了移,高大的身躯在头顶投下一抹清凉的阴影。
体贴到无可挑剔。
江兰溪低着头,轻声问他:“你向来是这样么?”
“哪样?”陈何良抬了抬眉骨,欠揍地笑。
“你和叶辰没上床之前,你是不是也......”
哄着叶辰吗?
帮叶辰挡太阳吗?带叶辰看流星雨吗?抱着叶辰的胳膊撒娇说还没亲够再来一次吗?勾到手后就弃若敝履,恨不能一脚把人踹得远远的吗?
江兰溪不知道如何去问,甚至没有立场去问,所以话到一半就住嘴了。
陈何良渐渐敛起笑容。
江兰溪知道他听懂了。
江兰溪抿抿唇,“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没有揭晓谜底的勇气。
“方颂泽跟你说了什么?”陈何良看着江兰溪离去的背影,不以为意中透着冷意。
江兰溪顿住脚步,回头,眸子里满是不解。“所以,你认识他?”
陈何良嗤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那晚三排五座,你是给他预留的吧?”
那张被扔到垃圾篓的演出票,被陈何良捡出来黏在一起。江兰溪张了张嘴,又把话憋回去。
随便怎么想好了,又有什么关系。
悬在鼻尖那颗汗珠掉下来了,啪嗒一声滴落在脚边,砸进泥土里。陈何良舔了舔后槽牙,声音从喉咙挤出来:“真给他留的?”
任谁都能看出这张脸很不爽。江兰溪只看着他,没再说话。
“很好。”
陈何良走过来,拇指钳住他下巴,江兰溪想躲,躲不开,下巴传来钝痛。
陈何良的指间轻轻擦去他嘴角一点西瓜汁,眼底是他看不懂的神情,使他惶惑,使他迷失。
他听见他的低语,西瓜甜味扑到他鼻间,像独裁的暴君在宣判处决命令,“他那个人太闷,你们不合适。”
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江兰溪,你天生就该被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