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何良注意到江兰溪泛红的耳垂,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哥哥哪天有空,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他说的是那天晚上饭吃到一半就离开。
陈何良是那种很深邃的桃花眼,笑起来风流又多情,没有人能对那双眼睛说不。残存的理智告诉江兰溪要拒绝。那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他已经过了癫狂的年纪。
“抱歉,我下周很忙......”
“忙什么?”陈何良撩起眼皮,眼底满是打趣。
“我跟人约好了。”江兰溪随口扯了个理由。
很明显秦羽的感情状况出了问题,他应该去安慰朋友。
陈何良眼底笑意未变,彷佛只是随口一问,“女朋友?”
“不是。”江兰溪矢口否认。
眼睛微微眯起来,“男朋友?”
江兰溪沉默了。
正常来说,下一句难道不是“是谁”或者“有女朋友吗?”
一直以来,江兰溪自认把性向隐藏的很好,孙眉不让他宣扬这个。除了身边的朋友,大学室友都不知道他性取向为男。
怎么一到北京,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男的了?
沉默,要么表示抗拒,要么表示默认。
陈何良眼底的笑渐渐褪去。
车子就停在庄园门口,今天是一辆加长悍马,酷酷的外型一如主人拽拽的气质。陈何良把伞和书装进后车厢,看向江兰溪,“上车,带你一程。”
“不用,我打车。”A大和他家的方向并不顺路。
陈何良手肘抵在车门上,从驾驶座摸出一只火柴盒,细长的白梗划过盒上的红磷,幽蓝的火苗腾空而起,映出一双精致的桃花眼。
火柴盒是银白色的,黄昏里发一层荧光,映出他脖子里蓝宝石的形状。孙眉有时候也抽烟,说是火柴点燃香烟口感更好,第一口吸进去很舒服。
陈何良用手拢着火苗,把嘴里的烟凑了上去,声音含混不清:“这里打不到车。”
他当然知道这里打不到车。别墅区住的人非富即贵,出门有专职司机,没有打车需求。每次打车都得往外走出三公里。
江兰溪慢腾腾地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上了车才发现,不是标准悍马车型,是特地改装过的,后座变成了胡桃木吧台和转角沙发,沙发旁有一个小冰柜,冰柜架子上有半瓶汽水,旁边是咬了一口的牛排。
他不禁想到那晚在亮马河吃了一半的晚饭,陈何良是不是野炊到一半被江知竹叫来找书?
“去哪儿?”手指习惯性地搭在车窗边沿磕了磕烟。
风吹过,一点烟灰飞落在江兰溪手臂上,打了个旋消失不见。
“回家。”江兰溪温吞吞说出一个地址。
悍马驶进城市快车道。
明明是很宽大的车厢,江兰溪总感觉很沉闷,往日风过旷野的藿香有些低气压。江兰溪把一切归咎于车窗关太严的缘故。
那晚的苏帮菜,后来他又去了同一品牌的餐厅打包了一份醉蟹,却没有那晚的味道。他又问了那天送他回家的餐厅经理,才知道那晚的菜是陈何良特意交代,请来专攻淮扬菜的国宴大厨,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
他欠陈何良的人情,何止一把大黑伞。
临下车,江兰溪握住车把手,盯着方向盘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低声道:“我没有男朋友。”
陈何良闻言转过头来,眉梢微挑,顷刻漫上几分笑意。
好像他没有男朋友这件事真的可以左右到陈何良的心情。
然后陈何良舔了下嘴唇,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幅表情让江兰溪无端想起经常找阿嬷讨吃食的小黄狗,他抿抿唇,“下周二晚上,有空。”
陈何良拔下充电的手机递过去,“留个电话,我来接你。”
江兰溪输进去自己的号码,摁下拨打键,来电显示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尾号四个1。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喜欢1。
进家门后,江兰溪走到阳台,悍马车还在楼下。他打开窗子招了招手,悍马车好像感应到一般,回他一个双闪,拐个弯消失不见。
离颐和园闭园还有三个小时,江兰溪垫了口面包,带上琴去搭地铁,拉到天快黑才回来。
这间公寓隔音不是特别好,轻柔低缓的曲子还行,稍微激烈点儿就超出扰民标准。
北京市民在这方面格外较真。他刚搬过来时,有一回在客厅拉Senbonzakura,没一会儿居委会工作人员就拿了个声音分贝测量器上门,说有人打12345投诉扰民,让他把声音控制在50分贝以内,要么就出去拉。
回程的路上手机屏幕闪了下,微信消息框跳出来。
联系人那里多了一条申请。
头像是一条奔跑的德牧,昵称是C,验证信息是:哥哥,加我。
手指犹豫了一下,点了同意。
临睡觉也没有收到第二条消息。江兰溪躺在床上,鬼使神差点开陈何良的朋友圈。
只有四五条,都是晚上拍的遛狗视频,像在高档小区,灯光影绰中是希腊式立柱的联排房屋。
相比之下,江兰溪自己的朋友圈就简单多了,只有一条。
是当年在上海读大学时,去崇明岛看英仙座流星雨的照片。那晚他数到十颗流星,许下三个愿望,一是希望姆妈幸福,二是祝愿阿嬷健康,三是能够早日赚钱养家。
可惜三个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姆妈声称做不成江太太就不会幸福,阿嬷阴天刮风膝盖就疼得走不动路,他也没有赚到大钱,不能填补姆妈对珍珠宝石的需求。
周二那天排练结束,陈何良仍没有消息。
既没有说约在几点,也没有说去哪里接他。
江兰溪考虑要不要发个信息问一下,信息还没发出去,先收到了秦羽的电话。
秦羽声音仍旧死恹恹的,看样子还没处理好感情危机,“哥们儿,晚上出来喝酒。”
江兰溪婉拒:“你早几天约我就好了,今晚有事。”
秦羽不以为意,“你孤家寡人能有什么事?推了,来陪我。”
江兰溪:“我真有事,跟人说好了,明晚吧,明晚去找你。”
秦羽哦了一声,没精打采道:“你交新朋友了?也带我去呗,我就是心烦,想找人聊聊天。”
江兰溪默了一下,“约我的是陈何良,你去吗?你去的话我跟他说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嘁里哐啷的声音,好像手机掉在地上,老半天才传来秦羽的声音,音调一扫刚才低迷,嗓门拔得老高,“你说约你的是谁?”
江兰溪:“......陈何良。”
“我靠!我才几天没注意,你就跟他搞一块了?”秦羽满是不可置信,“不是......你不是说花花公子不是你的菜吗?你们到哪一步了?”
江兰溪皱了下眉,怎么是个人就怀疑他和陈何良有一腿。
“......就是普通朋友,刚认识的关系。”
他把这几天和陈何良的接触跟秦羽讲了一遍,最后定性道:“就是这么简单,他请我吃那么贵的饭,我今晚打算请回来。”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秦羽抓耳挠腮的,“他就是想睡你吧?”
“不能吧”,江兰溪推测道:“他不是和江知竹关系很好吗?那他肯定知道江知竹讨厌我,又怎么会……?”
换位思考,如果秦羽有个很讨厌的人,那他再喜欢也不会去追,因为不想让好朋友膈应,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秦羽不赞同这种说法,“你想多了,他想泡谁就泡谁,反正都是露水姻缘,你弟才不会在意。反倒是被他泡过的,每一个都死缠烂打......
周家的小公子你知道吧,小学一年级同班的病秧子,前几年他为陈何良割腕,周家二老跪在地上求他去医院看一眼他都不去,出院后周家人连夜把孩子送出国了,一直不让回来,怕再发疯......
他在圈内向来有双杀的名头,你知道双杀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但凡他看上的,就算最难搞的,最多被他约两次,两次,就约到床上去了。你数数你们今晚约的是第几次?”
握住电话的手越来越紧。
周家的小病秧子,他有些印象,长得很白,软乎乎的像个姑娘,总是捏着手绢不停地咳,稍微跑个步就喘不过气,小朋友们都不敢跟他玩。
江兰溪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第二次……”他挣扎了一下,“就不能是纯友情吗?”
“友情?”秦羽嗤笑道:“哥们儿你太天真了!照我把妹无数的经验,你要是江知竹那种纯爷们长相我倒相信你们能做朋友,你现在就去照照镜子,你跟他睡过的就一个类型,他会放着你不吃拿你当朋友?”
江兰溪被打击到,秦羽毫无感情地又补一刀,“除非他阳w,要么就是眼瞎了。”
秦羽信誓旦旦的言辞让江兰溪泛起一种恐慌。
“......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吗,我没那么随便的。要不今晚一起?”
“我不去”,秦羽一口回绝:“秦小爷只要不碰见陈何良依旧是秦小爷,我可不想去他面前当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