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应天府。
应天府不是后世的南京,而是属于河南商丘一带,距离汴京不远,算是大宋的重要城池之一。
应天府城外的一处山村,崎岖泥泞的乡间小道上,缓缓策马行来十馀骑。
为首一人穿着皂衣,头戴璞冠,年约三十来岁,容貌平凡,双目有神,整个人透着精干之色。
此人名叫赵信,是皇城司魔下的勾押官。
至于赵信身后的十馀人,其中有一名押司,余者皆是皇城司魔下的精锐之士。
赵信虽然姓赵,但他与皇室并无任何关系,他只是恰好姓赵而已。
勾押官也不是正式的官员,而是属于「胥吏」。
大宋的官员机构臃肿,而且办事效率低下,经过元丰改制后情况稍好了一些,但大宋的官员仍有许多尸位素餐之辈。
在大宋真正的办事的人,还得靠这些不入品级的胥吏,老实说,正是有了这些胥吏,大宋的社稷才不会垮得那麽快。
别的小吏或许升迁无望,坐在位置上得过且过,但胥吏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有升迁希望的,可以不通过科考而入官,不过要熬资历,苦苦的熬,最少要熬十几年以上才能补上官位品级。
当然,也要有政绩,有拿得出手的功劳,不然仅仅熬十几年日子就能当官,
未免太天真了。
赵信就是大宋万千胥吏的其中之一。
如果这个年代有电视采访,赵信面对镜头一定会力竭声嘶地吼一句「我的人生信条就是,只要不死,就往死里干!为大宋立功,为自己晋官身!」
没错,赵信是皇城司里最勤劳肯乾的,也是最吃苦耐劳的,这些年的资历积赞下来,距离获得真正的入品官身,大约还差一点点功劳。
金丹修士晋级元婴,就差一次渡劫,一次雷劈。
春光明媚,赵信的心情也很美丽。
这次出京办差,勾当公事魏节说过,如果这次的差事办得漂亮,回京就向吏部上报,别的不说,八品官身稳了。
从「吏」升为「官」,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迈不进这道坎儿,但赵信距离官身已近在哭尺。
想想就兴奋得尿颤。
当然,前提是,这桩差事要办得漂亮。
抬望眼,远处的山村已隐约可见高矮错落的房屋,目标就在不远处。
这个地址,是赵信和皇城司摩下费尽辛苦才得到的。
曾经的军器监监丞刘姚数年前告老归乡,神奇的是,回到家乡后,刘姚全家神奇地消失了,没跟任何人招呼,就这样连夜举家搬迁,从此不知所踪。
赵信在刘姚的家乡扑了个空,急得差点跳井,后来属下给他提了建议,是生是死,一大家子人总归有迹可循,不可能凭空搬到另一个世界。
于是赵信换了个方向,开始查找刘姚的近邻远亲,任何与刘家有过来往的邻居,朋友,远亲,都被皇城司筛了一遍,
终于,在应天府城外,皇城司找到了刘姚一个出了五服的远亲,一番和颜悦色的审问后,远亲招供了刘姚一家如今的住址。
就在此刻前方不远的山村里。
而今日赵信的任务,就是把刘姚和他的家人带回汴京皇城司,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赵郡公面前阖家团聚。
这件事办完,赵信的任务就算完成,等着晋官身了。
至于审问刘姚的事,已不归他管,那是冰井务里那个不阴不阳的杀才刘单的活儿。
「头儿,前面两里便是刘姚所居的村子了,咱们如何拿人,头儿定个章程吧。」一名皇城司探子道。
赵信眯眼看着远处那个贫瘠山村的轮廓,嘴角一勾:「刘姚倒是会躲,不声不响搬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呵!」
「咱们十几个人先围上去,我和李押司亲自冲进去拿人,记住,刘姚的家人也不可放过,而且一定要活的,赵郡公可就指着他呢。」
十馀骑应是,正要分头散开,从四个方向围住村子。
谁知山村前方的乡道上,竟飞快策马行来四骑,四人皆着黑衣,在乡间泥泞的土路上竟也放开了马速飞驰。
赵信等人一愣,这个年代骑马的人可不多见,除非是官府里办差的,或是大户人家才骑得起马。
而此时四骑竟如此巧合地出现在皇城司恰好要办事的山村外,赵信怎能不起疑?
两拨人马很快在狭窄的乡道上碰头,四骑见了赵信等人也是一愣,神情甚为意外。
赵信心头一沉,突然暴喝:「拿下!」
锵地一声,双方兵刃出鞘,没有反派死前那麽多废话,两拨人马抄着兵刃便冲了上来,双方一场激斗。
十馀骑对阵四骑,基本没有悬念。
赵信心里急的却是另一件事,与对方厮杀时犹不忘大喝:「李押司,速去刘姚宅中!快去!」
李押司当即便拨转马头,一头冲进乡道旁的麦地里,策马朝刘姚宅院狂奔。
赵信转过头时,见四骑仍在拼死顽抗,不由双目赤红,状如疯魔,情绪瞬间燃起来了。
抽刀将其中一骑狠狠砍翻,赵信不顾生死又冲向下一个,一声略带悲苦的嘶吼响彻云霄。
「老子的官儿啊!狗杂碎,挡我前程,受死!」
两日后,汴京皇城司正堂内。
赵信双目通红,眼眶泛泪,一脸无力绝望地跪在赵孝骞面前。
「下吏辜负了郡公的托付,愧对皇城司上下袍泽,请郡公治下吏死罪!」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事没办好,也没有要人命的道理,下次再努力便是赵信摇头,神情执地道:「不,请治下吏死罪,我不想活了!」
赵孝骞眼皮一跳,感觉皇城司像个精神病院,大家的情绪状态都不怎麽稳定。
前有刘单,后有赵信,这群货就这麽受不了挫折吗?
「不至于,不至于的,赵勾押回家休息几日,平复了心情后再来上差—————」赵孝骞安慰道。
赵信阖眼仰头,悲壮叹息。
旁边的魏节终于忍不住道:「郡公莫劝了,他不是因为差事办砸了,而是--本来这次办好了事应给他普官身的,人家十八岁就进了皇城司,熬了十几年,这下好了,全泡汤了,换了是我,我也不想活了。」
赵孝骞:「
老子的手下都是一帮什麽牛鬼蛇神!
「这次办砸了,下次扳回来便是,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赵孝骞冷冷地道这矫情劲儿,就不能惯着他们。
赵信也是个玲珑角色,听出了赵孝骞语气里的不耐,于是赶紧恢复正常。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赶到刘姚府上之前,他已经被害了?」赵孝骞问道。
赵信点头:「是,杀人者有四人,本来打算留活口的,我等杀了两个,故意留了两个,但另两人早存死志,见势已去,两人拔刀抹了脖子,四人全死了。」
赵孝骞皱眉,显然这又是死土,二话不说就死给你看的那种。
这种人就算留了活口,恐怕也不会从他们身上得到什麽收获。
「刘姚呢?他也死了?」
「是,对方是奔着灭口的目的去的,刘姚的全家皆已被害,下吏和袍泽们只是晚了一步,就差一步————」赵信垂头黯然道。
「你们在他府上发现任何线索了吗?」
赵信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生气,看起来红润多了。
「有!我们赶到刘姚府上时,发现刘姚是心口中刀,但还没死透,李押司随身带着几颗救命用的山参丸,给刘姚喂了一颗,让他多喘了一口气·—.」
赵孝骞坐直了身子,道:「他可有留下话?」
「刘姚说了一个字,终究还是气绝而亡。』
「什麽字?」赵孝骞两眼发亮,他终于感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赵信迟疑了一下,道:「他说了一个「随」字,但因为口音的问题,我等至今不知他说的是「随」,还是『谁」,或是『绥」———'
赵孝骞和魏节惊对视。
良久,魏节愣然道:「这个字是啥意思?」
赵孝骞呆证片刻,迟疑着道:「刘姚的意思是,他先死为敬,你们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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