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法军的后方总指挥部里已经乱成一团。
无数个前方的电话打过来,漂亮的女接线员们手上的插头都快接的冒火星了,参谋们在沙盘前忙活,不断改变上面旗子的位置,而各个将军的秘书们再也没有往日在大人物身边的气定神闲,几乎是小跑着拿起一封封电报向自己的主官去报告。
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坏消息。
但是无论大厅多么混乱,东侧的一角,过往的人员都会自觉的放慢脚步,因为那里是他们总司令的办公室。
陆军上将亨利·菲利浦·贝当,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双手按在一张大比例尺的地图前脸上露出沉思的神情。
军靴踏地的声音响起,他新任命的秘书副官里昂.菲利普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贝当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但是熟悉他的秘书副官能从这个简单的单词中听出将军语气的疲惫和忧心。
“阁下,坏消息,敌人第十八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发起了全线进攻,截止半小时前,我们一线部队70%的阵地丢失,敌人的先头部队第3巴伐利亚团已经穿插到巴尔贝公路,英军纽芬兰团和我们第六集团军一部包括野战医院在内的4万人有被包围的风险。”
帅气的金发小伙子说完就把手上的电报交到了自己的主官手中,随后笔直的站好,标准的仪容让他看起来有着普鲁士的军人作风。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里昂.菲尔普斯曾经在柏林军事学院留学,在战争爆发的初期才回到法国。
身形消瘦的贝当拿起电报仔细阅读了一遍,随手摘下了自己的单片眼镜用食指和拇指轻轻的搓揉着。
副官知道这是上将先生在做激烈心理斗争的标志。
整整5分钟,屋子里寂静无声,帅气的秘书副官保持军姿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等着上将做出决定。
咔
单片眼镜被放在桌面上,贝当上将用平静的语气命令“让包围圈外围的部队脱离和德军的接触,收缩至20英里外重新组织防线,命令第三炮兵团火力覆盖巴尔贝公路,让工兵在附近的桥梁埋设炸药,随时准备爆破。”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秘书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前线脱离接触,炸毁公路桥梁,这确实可以阻挡德军一时间的进攻脚步,但是被包围的4万人呢?他们怎么回家?
尽管心中有疑惑,但是副官不敢提出任何质疑或是建议,行礼之后就打算出门传达将军的命令。
“里昂,你一定感觉我很残忍吧。”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阁下!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副官立正回答。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你听过这句话吗?”六十二岁的老人缓缓转过身看向窗外的景色,那里是陆军总部的小花园,这个时候有几只淡绿色的小鸟在玫瑰花丛中蹦跳着翻找食物。
“是的,阁下,我在柏林留学的时候读过《战争论》”副官昂首答道。
“克劳维茨真的是天才,我最近才想通的事情他一百年前就知道了,可惜他是个德国人。”老人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奇怪的提起另一话题。
“美国人和加拿大人都到哪里了?”
副官不明白上将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是极高的职业素养让他快速回答“目前美国远征军33师、27师以及80师在预定的二线位置休整,加拿大只有新不伦瑞克团到达指定位置,都还没有和德军接触。”
“把前线的情况告诉美国人和加拿大人,记住对德军的攻击路线不要有所隐瞒,告诉他们德国人杀到眼前了。”贝当再次命令自己的副官。
“阁下,您的意思是…”副官看着地图上盟军的位置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沉声说“是的,阁下,我会把任务完成好。”
“听说你的未婚妻在那边?”副官临出门的时候贝当突然提起一件事。
“是经的,阁下,我已有心理准备了。”副官立正站好,神情上不见半点悲伤。
“告诉第三骑兵团,派人在结合部搜索一下,多去些人。”上将对自己的副手表达了个人的关爱。
“阁下,我感激不尽,但请恕我拒绝您的好意,作为一个军人,我认为这种时刻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宝贵的机动兵力。”副官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么就当是我个人的命令吧,让他们派一个连去寻找一下。”贝当微笑着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是!阁下,那我出去了。”副官再次敬礼转身出门传达命令。
天上有云朵飘来遮住了太阳,室内的光线暗淡下来,银发的贝当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只是在光影分界之下那样的笑脸却显得异样不和谐。
重新拿起单片眼镜,用手缓缓的搓揉,这是跟随贝当很久的东西了,每次抚摸镜面他都能感受到有勇气从上面传递给自己。
“自由的鲜花要用鲜血来浇灌”老人对着眼前的花圃喃喃自语
随后他再次阴沉的说道“但这些鲜血不应该只有法国人的。”
100多公里之外。
“我,我流血了,我感觉不太好…”索姆河南岸的小树林里,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丛林里,一辆B.S.A翻斗摩托车停在草丛中,呼隆隆的冒出黑烟,女记者克里斯汀穿着睡衣斜靠在一棵树的旁边,身下的睡裙已经被完全染红,白嫩的小腿上一块玻璃碎片三分之二都刺了进去。
何池小心的把对方的一条腿抬起来,血肉翻开的景象让他的眉头就是一跳。
那片玻璃很可能是插在了某条静脉血管上,一旦他把玻璃拔出来,这里瞬间就会形成一个小型喷泉。可一直不拔出来进行彻底的清创,那缓慢流血和感染也会要了这只法兰西金丝猫的命。
四周隆隆的炮声还在继续,眼前的形势也不允许何池去长时间的犹豫,正当他把手搭在玻璃片上准备发力的时候,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