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臣这才战战兢兢地道:
“那小子说,您……
眼珠有点往外努,像只猫头鹰。
嘴巴太大,这叫虎吻。
这阵子您不是因为操劳过度嗓子发哑吗?
他说您这叫豺狼之声。
他还说……您这是虎狼之相,能够吃人。
将来也会……被别人吃掉……”
没等他说完,王莽就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放肆!
那小子是个什么东西?
你居然也由着他信口开河!
你难道连维护天子的威信都不懂吗?”
那大臣一听,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皇上息怒!
息怒!
臣一听说这事,一点没敢耽搁,当时就把那小子抓了起来……”
“处死!立即处死!”
王莽怒喝道。
“是是,臣这就去办!”
那大臣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承。
然而,王莽内心却泛起了涟漪。
他对于相术,也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迷信。
那人的话,虽然被他视为无稽之谈,但心中却像是被种下了一颗疑惧的种子。
大臣刚要退下,又被王莽叫住: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云母屏风,予想想可能还是有必要。
倒不是羞于示人,
是觉得这当皇上的,还真的得有点神秘感,才能让下面的人敬畏。
你说是不是?”
那大臣一听这话,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建议没有白费。
连忙附和道:“皇上圣明!
其实……云母屏风,臣早就为您准备好了。
它有点像扇子,是用俗称千层底的云母做的。
用上它,您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您。
要不臣这就给您取去?”
“嗯,好。
忠心可嘉。
你这就出宫,先将那小子斩首示众,然后再将云母屏风取来。”
王莽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好!好!
从明天起,您就可以用它遮挡龙颜了。
这便叫不怒自威!”
那大臣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大殿。
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算是逃过一劫。
见前一位大臣总算是蒙混过关,而轮到下一位时,他的建议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皇上,您不是梦见常乐室铜人起立吗?
其实铜人起立本无妨,但要紧的是它们胸口那几个字——‘皇帝初兼天下’。
这铜人乃是废汉遗物,那皇帝二字,说的可是刘邦啊!”
这位大臣神色凝重,仿佛真的在为王莽的梦境担忧。
随后接着说道:
“臣有个主意,您不如派几个铜匠,带上锤子凿子,上常乐宫去。
一来把那几个字给凿去,省得您看着堵心。
二来嘛,捎带着把铜人的脚丫子都给它砸扁。
没脚了,您看它们还怎么走动?”
王莽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忠心可嘉!”
就这样,这位大臣也算勉强过关了。
而受他的启发,其他人的高招更是层出不穷。
“皇上,废汉杜陵不是总闹邪吗?
那是刘邦阴魂不散啊!
您可以派一虎贲勇士,到刘邦的高庙里去,二话甭说,拔剑就砍,让他的阴魂没处安身。
再把门窗全部砍坏,让他冻也冻死。
再用桃木熬成汤水,往墙上泼。
桃木是用来驱鬼辟邪的,很灵验。
完了您再派轻车校尉住在高帝庙里,派北军中垒校尉住在高帝寝庙里,震慑他们一下。
刘邦再厉害,也是个糟老头子了,哪里斗得过年轻力壮的两员生猛大将?
就让这两人在庙里住三个月,保准成。”
一位大臣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他的计划。
王莽听后,又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忠心可嘉!”
几位大臣一一献策,尽管有的建议实在是荒诞不经,但无一例外地都得到了王莽“忠心可嘉”的褒扬。
朝堂之上,大臣们各出奇招,只为博得王莽的一丝青睐。
然而,在这群大臣中,唯独嘉新公刘歆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
他的沉默,在这喧嚣的朝堂上显得尤为突兀。
王莽的目光不时地扫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发言。
他深知,这位嘉新公乃是大新的智囊,其才华与见识远非那些酒囊饭袋所能比拟。
但刘歆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情凝重,仿佛在心中思量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颖叔啊,你为何一言不发?
莫非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王莽开口问道。
刘歆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王莽,缓缓说道:
“皇上,臣以为,这些建议虽各有千秋,但皆非治本之策。
臣之所以半天没出声,其实是在琢磨一件关系大新江山千秋万代的头等大事。
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需……”
王莽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予早就料到了,颖叔肯定有妙计!快说说看。”
刘歆不慌不忙,深吸一口气:
“皇上,老臣以为,咱大新要想长治久安,顺应天命,还需重新制定历法!”
其他那十公一听,心中不禁暗自嘀咕:
堂堂国师,就出了这么个主意?
其中一位更是率先质疑:
“历法?
开国之初咱们不是就定好了吗?
后来又多次修订,以十二月为岁首,以鸡鸣时分为一日之初,
以戊子日代替甲子日为六十天的开始,都改全了,怎么还要改啊?”
刘歆微微一笑:
“那种改法目光短浅。
我说的是,制定一部管它三万六千年的大历法。
有了这部大历法,盗贼自然平灭,国政自然长久。这难道不是头等大事吗?”
那几位公卿还是不大明白,脸上写满了疑惑:
“历法有那么重要?
这怎么能是头等大事呢?”
刘歆见状,只好耐心解释:
“天运有常,常者时也;时者历也。
故古圣帝明君,可无高阁琼宇,可无美姬妖娃,不可一日无历法,以顺天运也。”
王莽立即频频颔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如今局势动荡,王莽正愁如何重申新朝国祚绵延无限,刘歆此言正合他意。
随既忙附和道:
“国师说得有理啊!
一部好的历法,就如同天上的指南针,能为我们指明人间的吉凶祸福。
哪天动土吉利,哪天出行平安,哪天嫁娶和顺,这些都是有根有据的。
想当初,首造历法之时,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历法之威,何其壮观!
可后来三苗作乱,这管历法的职务就荒废了,导致闰年找不到,正月也算不准,老百姓过日子都没了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