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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艺高胆大要治黄

作者:破贼校尉字数:4028更新:2024-10-13 14:03

第465章艺高胆大要治黄

潘季驯和朱衡都挂着工部尚书衔,只不过潘季驯一直在外奔波治河,朱衡则是在京全权料理工部部务。

「潘师傅,朱尚书,孤今日请你们来,有件大事想与你们商议。」

朱翊钧等两人行完礼,大声说道。

潘季驯和朱衡同为工部尚书,都是治河高手。

嘉靖四十四年秋天,黄河在沛县飞云桥决堤,向东注入昭阳湖。

当地地势高,黄河入湖后不能再向东流,运河河道淤塞了一百多里,严重阻塞南北漕运。

南京工部尚书朱衡骑快马赶往决口处,发现大部分河道淤塞已成陆地,难以疏通。

于是提出能疏则疏丶能改则改丶能挖则挖的方案。

又实地勘查,发现御史盛应期此前所开凿的新河,从昭阳湖以南向东至夏村,再向东南至留城,旧址尚在。

于是朱衡决定以此旧址为基础开挖新河道,在吕孟湖筑堤以防溃决。

一直在治河的潘季驯认为疏浚旧渠方便些,意见与朱衡不合。

朱衡坚持自己的意见,引导鲶鱼丶薛沙等河流的水至新渠,修筑马家桥堤以便遏制飞云桥的决口,亲自监督施工。

后潘季驯因为母丧丁忧去职,朱衡全面接管治河事宜。

十一月一日,弹劾并罢免了曹濮的副使柴涞,对不出力的官吏丶兵卒从重惩治,于是议论纷纷,群情汹涌。

朱衡坚持意见,继续开新河道。

嘉靖四十五年入秋,马家桥一带再次决口,有些疏通的旧河被淤塞,部分新开的河道被冲坏。朱衡再遭弹劾,众御史纷纷要求立即停工,罢免处分朱衡。

朱翊钧坚持让朱衡继续主持治河。

嘉靖四十五年秋天,新河道终于修成,全长一百九十四里,漕船由境山入河,可避开阻塞,直下山阳。

朱衡虚心听取意见,找到了新河决口的重要原因在于「以一堤捍群流」,于是再开凿四条支河分流,减少洪水对新河堤岸的冲击。

同时建议在东平丶兖州等地改凿新渠,以远避黄河之水,保持渠流平稳,进而使得漕运数年来少受黄河之害。

至此,地方才知道朱衡的本事,纷纷夸赞他「裁抑浮费,节省甚众」丶「一费百全,暂劳永逸」丶「廷臣可使,无出衡右者」。

潘季驯丁忧结束后,朱翊钧请他继续治河,朱衡调任回京,先是主持了一段时间的九边清丈田地,现在主要任务是给隆庆帝修陵墓。

潘季驯和朱衡两人都是治河能臣,时不时发生冲突纷争,但私交其实非常不错。

听到朱翊钧召集自己两人,见了面就如此说,不由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尤其是潘季驯,做过朱翊钧的老师,知道自己这位学生心思深沉,一般很少如此着急地表态。

「请殿下垂训!」

「皇爷爷还在世时,孤翻阅西苑和内禁架阁库文档,发现一个问题。

山东西部兖州丶东昌丶济南三府,还有直隶大名丶广平丶顺德丶真定丶河间五府,在唐宋年间,地产丰沃。

每亩出产在一石二斗到一石六斗之间,可谓北方之粮仓。偏偏过了前元,再到本朝,这些地方突然变得地瘠民贫,每亩出产往往不到一石,稍有风雨不调,就是荒年。」

潘季驯和朱衡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太子殿下以万民温饱为念,心念苍生,大好事。

他目光敏锐,居然从一堆故纸堆里发现这样的问题,真是让人惊叹。

「殿下认为这是什麽原因?」潘季驯问道。

「开始时孤也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的地,为何中原河南之地没有变化,相隔不远的山东直隶这些府县却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孤叫杨金水多派人去实地勘查,以商贩走乡串村,向当地长者打听。然后又叫锦衣卫收集各县县志

整理这些资料后,孤明白了,其实根源只有一条。」

潘季驯和朱衡异口同声地问道:「殿下,是什麽?」

「缺水!」

「缺水?」潘季驯和朱衡若有所思,眼睛里闪着光。

「对,缺水!北方诸地,原本就很缺水,尤其这些年来,天气变化多端,时不时赤地千里。

偏偏以前流经这些府县的输水大动脉黄河改了道。

前宋建炎二年(1128年),为抵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决开黄河堤防,使得黄河决口,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自此四百多年,黄河由北道改为南道,夺淮入海。」

朱翊钧挥挥手,祁言带着内侍推着一扇屏风过来,上面挂着一幅舆图。

「潘师傅,朱尚书,你们看,这条黄线是目前黄河夺淮入海的河道。这条红线,是前宋北道旧河道。

黄河改道,危害极大,孤总结了一下,主要有三。

一是夺了淮河入海口。黄河夺淮入海不算,还携带泥沙,长年累月沉积,抬高河床,阻塞河道,使得淮河十年九灾。

原本富庶的两淮之地,动不动成洪泽之地,数百万百姓深受其害。所以说治淮先治黄!」

潘季驯和朱衡连连点头,对朱翊钧提出的治淮先治黄非常赞同。

「二是黄河携带的泥沙不仅堵塞淮河,它每年都会发水,今年这里决口,明年那里决口,河水冲进运河,堵塞运河,使得漕运需要年年疏浚河道,耗费巨大。」

「三是黄河改道,原本缺水的北地,失去了一条重要的水源。黄河虽然脾性暴虐,难以揣摩,但她是中国的母亲河。

现在山东丶直隶诸多府县,失去母亲河的灌溉,长年累月,终究变得地瘠民贫。」

潘季驯和朱衡是治河能臣,对朱翊钧的话细加琢磨,觉得非常有道理。

北方雨水少,看着山东丶直隶有很多河流,可是那些河流只是春夏季勉强算丰沛,到了秋冬就迅速乾枯。

黄河再暴虐,它的水流量远远超过其它河流的总流量。

耕种除了田地,最重要的就是水。

没有水,田地再肥沃也种不出太多庄稼来。

潘季驯明白自己学生的心思,连忙问道:「殿下,你想让黄河改回北道?」

朱衡大吃一惊。

让黄河改道?

这可是天大的事,稍有不慎就是大祸事!

前宋年间,北流丶东流之争纠葛数十年。

北流可以便利运输粮饷物资到河北前线。

东流会多数百万亩良田,还能避免黄河反过来为契丹所用,让它成为拱卫中原山东的天然屏障。

于是东流的观点占了上风。

只是治黄历来不是小事,尤其是改道,天大的事,需要谨慎处理,必须做好实地勘测丶规划讨论丶施工部署等周全的准备。

偏偏神宗哲宗这对父子,手艺不高,但胆子特别大,相信人定胜天。

几次大兴土木试图让黄河改道,想彻底驯服它,结果被狠狠地收拾了,改一次大决一次,上千里的良田屋舍荡然无存,终于老实安分了。

殿下你也想来一回?

朱翊钧坦然道:「潘师傅,没错,孤想让黄河回归北道。」

潘季驯和朱衡脸色一变,正要出言进谏,朱翊钧摆了摆手,「潘师傅,朱尚书,请听孤说完。」

「孤知道,治黄不是一件小事。其实孤一直认为,治黄在中下游入手,是治标不治本之举。」

潘季驯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黄河易决口泛滥,根源是什麽?」

「泥沙过多!」潘季驯和朱衡异口同声地答道。

没错,黄河最大的问题就是泥沙过多,长年累月下来泥沙沉积在河道上,迅速抬高河床,久而久之,有的地方河床比两岸的地面还要高。

雨季一到,洪水一发,不决口都不行。

「对,两位先生深知河情。是啊,泥沙不除,在中下游修再高的堤坝,也挡不住它终究决口的一天。

所以孤认为,治河先治沙,要治黄必须从上游入手。」

潘季驯和朱衡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

「孤请曹公出任陕甘总督,一边总督三镇军务,一边执行建设西北的大计。这是部分细则,请两位先生过目。」

祁言把两份文书递给两人。

两人匆匆看完,面露惊喜。

「植被保土丶退耕还牧丶退牧还林。殿下,这需要大魄力才能定此大计啊!」

「土地不能无穷尽地索取。要量土养人。这片土地能出产多少,能养活多少人,要心里有数。

贫瘠苦旱,与其死磕,不如迁民其它富庶之地。

大明陆海两军,南征北战,四下探索,遍寻天下肥沃之地,就是用来安置供养大明万民。

孤对曹公和徐贞明说,西北之地,留下适当的人口就好了,其馀的全部迁出来,孤有的是富庶之地安置。

不够,不够再去打就是了!天下之大,土地之广,有德者居之!」

朱翊钧大声说道,神采飞扬。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一退,十年,二十年,天地自会道法自然。植被茂盛,水土不失,自然黄河泥沙减少。

此乃治黄治本之法。

在这十年,二十年间,我们也不停着。钦天监用玻璃柱加水银,研制出一种气压测高仪,以海平面为基准,可测试各地相对高度,孤叫它海平高度,误差很小,极为精准。

我们可遍遣测绘队,测绘河南丶山东丶直隶丶两淮各地的海平高度。水往低处流,我们以这些高度数据为准,精准规划新河道,施工挖掘开凿,准备引黄归北。」

朱翊钧转向朱衡说道,「朱先生,嘉靖四十五年你开掘新河道,避黄通漕。期间新河道决口过两次,你一直坚持,还总结出新河决口的重要原因在于『以一堤捍群流』,于是开四条支河分流以减少洪水对新河堤岸的冲击。」

朱衡连忙说道:「臣性子刚直执拗,幸蒙殿下向先皇进言,坚持让臣继续开掘,不至于半途而废。」

朱翊钧笑着说道:「我朝做事,稍有差池波折,就惊天动地。尤其是那些御史会跳出来多加指摘,喊打喊杀,却不知道任何事情,想成功都是一波三折,需要坚持不懈。

孤觉得黄河北道也可以延续此思路。

趁着黄河还在南道,我们花三到五年时间测绘各处的海平高度,再花五年时间沿着地势低洼处一路开凿河道。自河南以下,多开河道,雨季时可泄突如其来的洪水,平时可分流灌溉各地。

现在大明研制出水泥,届时可在山东丶直隶等地开设水泥厂和钢铁厂,以钢筋混泥土浇筑河堤,坚固远胜现在的河堤。

再在河道上多开闸门,在低洼处预留泄洪区,一旦洪水泛滥,可开闸分流,也可开闸泄洪,保各地安全.

因地制宜行种种良法,相信在我们手里,可以看到黄河变成我们真正的母亲河,一改暴虐脾性,温柔慈爱!」

潘季驯和朱衡看着舆图上那条黄河,想着这十几年来治黄的风雨艰辛,回味着朱翊钧的话,不由心情澎湃。

让黄河变成大明真正的母亲河!

这是每一位治黄人的终极理想。

黄河治好,除了北方会多数百万亩良田之外,淮河水患,还有漕运都会迎刃而解,功在千秋,名存青史!

潘季驯与朱衡点点头,双目赤红,对朱翊钧说道:「殿下,只要能治好黄河,十年,二十年,臣都愿意一直奔走大河南北,风雨无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果老臣撑不到那一天,让臣的子孙门生们继续治黄!」

朱翊钧看着这两位常年奔走在野外治水的大臣,他们肌肤黝黑粗糙,与李春芳丶高拱丶张居正等清贵出身的文官们截然不同。

他郑重地点点头:「孤愿与两位先生同行,以此生治黄,造福千秋万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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