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婚礼请帖(2)
这一次再去乡下,祝愿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兜里揣着结婚请帖,就仿佛是装了满满当当稀有且珍贵的宝石。
手指碰到一下,心里面都乐到开花。
祝愿准备去方家的时候,特意没有要顾京律陪同。
怕那可耻的一家人又对他出言不逊,从而让他觉得两难。
毕竟这一趟是她要来找的方雀初。
她是有必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的。
而且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一副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隔日,走到方家后,恰好是大中午。
天气却阴沉的厉害,乌云密布,低的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似的。
寒风也是刺骨般寒冷。
祝愿却不觉得冷,身上都是被顾京律贴的暖宝宝,手套、围巾、耳罩也是一个都不少的。
再加上棉服厚,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很有福气的胖企鹅宝宝。
过完新年,到底还是胖了一些的,脸上肉嘟嘟。
步子停下之后,祝愿一眼就在方家门口的那颗大树之下看见了蓬头垢面的方雀初。
她似乎与这落俗的乡下融合得别无一二。
身上是一件质地粗糙的墨绿色军大衣,钦纽那块都逃出了白棉花。她也不梳头,头顶油发尾粗糙就随便用一根橡皮筋捆了起来。
一只脚踩在木墩子上,手中则是正干着拧玉米的活儿。
与在大城市里,精致利落的漂亮女精英形象,完全大相径庭。
环境果然是会塑造一个人的。
祝愿走过去,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反倒是方雀初看见了她之后,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窘迫的神情,随后皱紧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清了清嗓子,祝愿侧过了一些身子,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我就是来看看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呀,放着那么有前途的好工作不去干,就回乡下来剥这玉米粒儿?”
职业虽然不分高低贵贱。
但是祝愿纯粹为她觉得不值得。也会觉得曾经她把对方当作是自己生命之中最大“敌人”的人沦落到这般地步,很不爽。
方雀初用手抓了抓自己脸上粗糙的碎头发,绷紧着下颚线条回答道,“关你什么事?祝小姐你未免吃了太多盐巴,闲得慌吧?”
“你才闲得慌!”祝愿凶巴巴地反驳道,“好不容易才走出去的,你又回到这个地方来,你甘心吗?”
凭什么女性总要受相夫教子、嫁鸡随鸡,这种封建思想的束缚?
她认为方雀初已经读过了这么多书,应该要学会反抗的。
然而后者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很轻蔑的一声笑,赶人的架势很明显:“你快走吧,一个人也敢什么地方都来,真是不长脑子。”
“还有,我和你祝大小姐什么关系也不是,请你不要来管我,也少对我冷嘲热讽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木门就发出了“嘎吱”一声。
有道瘦弱的男人背影出现。
“你还不走么!”方雀初语气突然变得着急了起来。
潜意识里,她是真的觉得祝愿独自一人来这儿很危险。
虽然从小就没有看惯过这位大小姐行事作风,但事已至此,她和顾京律不再有可能,也无法借助那个男人的身份逃离这里的一切,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害她什么。
她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她认了。
算不过的天命,难以违抗。
方父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门口这个白到仿佛发光的女孩子是谁。
对于祝愿,自然是恨意满满且不屑的,“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她有点事情找我,现在已经说完了,要走了。”方雀初扔下手里的玉米,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祝愿的身前。
而后又转过了头,对她说道:“看我这样落魄,你的心里也该得到满足了吧,快走,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父亲会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
她无法保证。
这穷乡僻壤,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保护她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的。
些许靠得近,心意就能相通了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祝愿也走到了前面,她肆无忌惮,扬起脸,认真地对方父说道,“你想嫁女求荣我都知道,你开个价吧,换你女儿从此以后一辈子的自由。”
今天就纯粹把方雀初当成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性。祝愿想,女性总要多帮女性一些的。
“你在胡说什么呢!”方雀初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悦。
不过这种不悦,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刚才的那番话所冒犯了,而是觉得她非但不快些离开,还傻到说一些挑衅她父亲的话。
真以为没有人敢把她怎么着了?
胆子可真大。
方父一顿,随即说道:“一百万。”
他是真的开了价。
从而默不作声地顺应了“嫁女求荣”这个词。
祝愿点了点头,莫名觉得很讽刺。
瞥了眼方雀初一脸失落的神情,想必该懂地道理,她也懂了。
所以帮帮也无妨。一通电话,祝愿调动了整个县城的银行在第一时间内去凑够这一百万的现金。
当运钞车缓缓开入进村口之后,祝愿直接随手拿起一搭钱砸在了那老男人的脸上,冷冰冰地说道:“这里有一百万,你收下后,也大可以尝尝言而无信的滋味。”
她保证,对不讲信用的小人,身体力行“生不如死”这四个字。
看着对方两眼放光且贪婪地扑到那些钱上时,祝愿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你以为你这个女儿只有一百万的价值吗?”
“她是无价的!”
不管否认什么,祝愿都不会去否认方雀初这个人本身的努力。
在她准备离开之时,还是对她说了一句,“这一百万卖身契你也不用还给我了,就当我以前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过分话的补偿。”“现在,选择离开再也不回头还是继续留下得过且过,一切的决定权都只在你一个人。”
方雀初大抵是没有犹豫的,一把将身上脏兮兮的围裙给扯了下来。
她一路小跑,追着祝愿到了村口,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这位大小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花一百万将她拯救,给她新生。
纯粹只出于善良……这世界上真的还有这种善良的吗?
一声“轰隆隆”之后,天空雷电交加,雨滴也开始一滴滴地砸落下来了。
打在脸上像是刀扎一般得疼。
祝愿没回答出什么特别的理由,从包里拿出了那份早就写好了的请帖塞进方雀初的手中,对她说道:“如果你选择离开的话,欢迎你来参加我和顾京律的婚礼。”
她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就冲刚才方雀初也有一丝护住她的意味,她就认为这一百万花的很值得。
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少买了一辆车而已。
但是对于方雀初而言,这在目前阶段,真的是能将她给拉出黑色深渊的。
雨点越下越密集了。
祝愿往前跑着,冷不丁撞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淡淡的雪松味在暴雨中蔓延。
来接她的顾京律撑着一把黑伞,牢牢将她接住,笑着问道:“在回家之前,要不要跟着我先一起去个别的地方?”
“好呀。”祝愿抬头看了眼朝她偏着的黑色雨伞,往中间位置推了一下,让撑伞的男人的另一半肩膀不至于淋得全湿时,才搂住了他的胳膊。
不管是去哪儿,只要有他在。
她都是要去的。
不远处,方雀初站在雨幕之中。
看着二人大致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了底。
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也知道了,自己下一步该去哪儿。
那一百万“赎身钱”,不管是不是父亲的有口无心,还是祝愿一时兴起之下的可怜捐款,她都不会白要。
她一定要永远都记住这一天,然后拼了命的努力。
在未来,用十倍、百倍、千倍,把这钱还给祝愿。
—乡下的坟建得很乱。
爬了一小段泥泞的山路,在顾京律的带领之下,祝愿在一片静谧的山谷里,潺潺的流水旁,看见了一座石碑。
上门刻着顾京律生母的名字,以及一张黑白色的遗照。
相片里,女人笑容温婉优雅。
恰逢雨停,山里出太阳是最快的,金色的光束越过树梢尖,穿透绿叶间隙,在地上落成了碎影。
牵着她手的男人收紧了一些力度,笔直地站在墓碑前,悲伤的语气中又夹在了一丝喜悦,“妈妈,我带她来了。”
过去几年,每一年独自一人来看望母亲时,顾京律都会提起祝愿。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的母亲,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他爱的这个小姑娘带过来,好好让她见上一见。
如今,承诺终于达成了。
祝愿抿了抿唇,随即喜笑颜开地坐着自我介绍道:“妈妈您好,我叫祝愿,是您的儿媳妇!”
她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很多和顾京律有关的事情。
而后者也是耐心十足,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唇角会微微上扬起来。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
临走之前,祝愿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份请帖,轻轻放到墓碑前,她说:“妈妈,您也一定要来参加我和顾京律的婚礼。”
其实早有预料到这个男人这趟回乡下,会带她重见母亲。
哪怕他不主动提,祝愿的心里,也是记得这位素未谋面却知道对方一定是一位温柔到骨子里的婆婆的。
红色的婚礼请帖与灰色的墓碑相碰撞。
一旁,竟有繁花盛开。
顾京律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眶是何时湿润的。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惹人喜欢了。
为他的母亲,竟然也有准备。
在下山之前,他从背后抱住了祝愿,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嗓音沙哑:“谢谢你。”
总是温暖他,一次又一次。
反反复复,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