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葬礼（2）
顾京律愣住了。
原本冷冽淡漠的脸庞因为祝愿的这一句“别碰我”而泛起了难以掩盖的青灰色。
唇角那道本就浅淡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落寞感。
像是不可置信，他嗓音艰涩发哑：“愿愿……”
或许被爱的人就是可以有恃无恐。
祝愿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关头闹脾气，唯有冷静下来才是最好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过去那段日子里受到的委屈与难过，还是忍不住在这个男人的面前爆发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明知道做了那么坏的事情，是见不了光的。
也同样没有对这场丧事怀有愧疚之意。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跟“死了”一样，安静得消失着。
顾京律没撒谎，快速平复下情绪之后，很好地掩藏了嗓音里的那一丝颤抖。
沉着从容地回答道：“为了见你。”
那几天，他有给祝愿打过电话。
接的人是她的父亲，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并且威胁他不准再碰他的女儿。
哪怕只是见一面，说句话都不准。
这般态度，他也猜到了祝愿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所以今天顾老爷子的这场葬礼，其实是他可以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最好机会了。绝不容错过。
也可以在这儿带走她，然后稍微解释一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即使仍然不被目前的计划所准许。
但他也是要继续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误会他、诋毁他。
只有祝愿不行。
——不能讨厌他，然后躲得远远的。
四个字的回答让祝愿的心跳都差点儿慢了一拍。
喉咙口有股烧灼感油然而生，她用力将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去掐掌心的肉，逼迫自己不被这一秒内上头的多巴胺所蛊惑。
直勾勾地盯向面前这个男人，她倔强地问道：“走到现在这一步，你有后悔过吗？”
明明不久前，她还没走出2601的那扇门时，有说过的。
——“拜托你，别做什么让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的决定。”
顾老爷子待她好到如同亲孙女。
这场促导亦或是有意为之下的死亡，要她如何才能忘怀呢。
顾京律沉默了半晌，而后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从未。”
再来一千次，他的决定也是照旧。
老爷子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想往前走，就必须要有远见。”
一时和一辈子，这两个概念，他是分得清的。
祝愿不明所以。
“从未”这两个字真的是有些惹怒到了她，也不管眼下是何场合了，直接握起拳头泄愤似的朝着男人的胸口砸去。
边打边哭着骂：“顾京律，你混蛋！”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么狠心的一步的！
当真是要把她置于生不如死的境界，才觉得甘心了吗。
男人怜爱地反握起了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另一只手还试图抹掉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语气之中饱含无限心疼，“别哭了，是我混蛋。”
有什么就认什么。
反正早就已经栽得彻彻底底的了。
祝愿压根儿就没有觉得骂够，一把将男人的手甩在了半空之中。
然而还未等到她有反应，忽然，脸颊边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都被一道疾风吹得掀起了。有道黑影快如闪电。
径直略过了她，一拳又重又狠地砸向了顾京律。
“砰！”
顾半煜大声怒斥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的！”
五分钟之前，他在一个看到了祝愿往这后院走的佣人的指引之下，跟着一起过来找人了。
后院地方不大，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小姑娘的身影。
直到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像是有个女人在吵架，他便寻着大致的声源位置看了过去。
也得感谢不久前的那张大雨。
烂泥路上，脚印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走过来，就看见了顾京律。祝愿被吓了一大跳，缩起肩膀“啊”地叫了一声。
顾京律似乎被打得很严重，嘴角的很大一块的淤青立马就显现了出来。
他用指腹摩了一下，从地上直起了身子之后，并无任何要还手的意思。
这也促使了顾半煜要继续揍下去的想法。
第二拳，祝愿想也没想，直接挡在了顾京律的身前，甚至还差一点儿因为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而摔倒了。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你别打他！”
顾半煜的拳头停留在半空中，距离她挺起来的鼻子，堪堪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而已。
那股凌厉的掌风经久不消。
祝愿还能感受得到眉心位置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不过她的语气很坚定，“你不能打他。”
顾半煜气得不行，却偏偏很简单的一句“让开”都无法对祝愿说出口。
于是气只能洒在了后面的顾京律身上，“你有种就出来，跟着我去前面家里看看，你把这个家弄得有多家破人亡。”
“躲在一个女人的后面，也好意思？”
这番话一出，祝愿下意识地就拉住了身后男人的手腕，不打算让他有任何动作。
吵闹声吸引了几个来后院里抽烟的宾客们。
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
哪儿有热闹看就会往哪儿哄。
当祝父也在他人的牵引下，一头雾水地走来时，看见自己的女儿和那个男人站在一起时，马上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撇开人群，一把拉回了祝愿的手。语气很凶狠，也再没什么礼不礼貌的了，“我警告过你吧，不准再靠近我们家祝愿。”
做父母的，就算为子女豁出性命又如何？
祝愿的手被自己父亲攥得生疼生疼。
周遭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声也在她的耳朵下不断扩大。
每一个人，真的是每一个人全部都在对着顾京律指指点点。
“忘恩负义”、“丧家犬”、“白眼狼”、“最该去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她最不想要发生的一幕到底还是发生了。
所以顾京律到底为什么要在葬礼这天还回顾家来呢。
扯屁个“为了见她”的这种破理由。
人群之中，倏地有个小家伙挣脱开了自己母亲的怀抱。顾赫轩气呼呼地冲到了前面，很用力地在顾京律的腿上咬了一口，他大声喊道：“坏三叔！”
“四姑姑说是你害死了轩轩的太爷爷，轩轩讨厌你，你是杀人凶手！”
祝愿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很清楚顾京律心里有多喜欢这个小侄子。
如今亲耳听到被他骂，无疑是最伤人的。
豆芽菜般大的小孩子，还跟张白纸似的。
他们的善意与恶意泾渭分明。
耳边其他人的辱骂声也令她心烦意乱。
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祝愿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条项链砸在了顾京律的身上，刻意去忽视心间的那一阵阵绞痛感。
她冷着嗓音说道：“你的东西都还给你。”“请你离开这里，并且，以后都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顾京律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条掉落在地上的银色项链。
小海豚的尾巴上沾了不少烂泥土。
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还有话想说，但最后都噎在了祝愿没有丝毫挽留的眼神里。
好在后院背后有个半开着的小栅栏，他来时乘坐的那辆车就停在后面。
回去，不需要经过这个小姑娘的身边。
——所以就能忍下强行把她一起带走的冲动了。
走到这一步，成为众矢之的，真的没有后悔过么？
是的，没有。为了祝愿，他什么都愿意，也都甘心。
唯恐她的退缩，最是不能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