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掌中之物
是一桌很简单的三菜一汤。
餐桌上方的灯光被调成了暖黄色,圆晕渲染得像是许久未见过的夕阳,柔和的光线营造出了惬意轻松的氛围。
但面对面而坐的祝愿和沈达概却并不受这种环境所影响。
俩人都拿着筷子,视线落在腊肠四季豆这道菜上。
“祝小姐,您今天中午是在食堂吃的吧?”沈达概突然问道。
言下之意很容易猜得到,就是在说祝愿中午已经品尝过了,应该多多礼让给他这个苦命的打工人。为了这口吃的,忍到了现在,他容易吗他?
祝愿笑了笑,回答道:“我也是客人,来者都是客。”
所以他俩的地位应该是相同相等的才对。
而且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习惯自己喜欢吃的那道菜被人换过来,摆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了。
这餐桌不大,坐得又近,说实话并不存在什么离谁更近的距离问题。
盛完了三碗饭,顾京律将最少的那碗给了祝愿,然后默默移开中间骨头汤的位置,将那盘腊肠四季豆替换了上去。
他没惯着这个小姑娘的想法。
吃个饭都要斤斤计较的话,实在是太娇纵了。
很明显,祝愿的嘴巴撅了起来。
倒也不是因为真的很想吃这道菜而生气,她只是不喜欢顾京律这种从不偏爱她的行为,而且今天吃这顿晚饭,他也没有主动叫自己。
叫得只有沈助理一个人。
暂且不谈他们私下里的关系好不好,就这一点,祝愿很膈应。
明知道她不会做饭的,还说她是狗鼻子。
俩扇门虽然相对,但怎么可能闻得到对方家里的味道呢?
“不吃就回家。”顾京律瞥了她一眼,随后在旁边坐下,语气冷淡且严厉。
像是位天生只会摆着一张臭脸的长辈。
祝愿暂时不敢造次,委委屈屈地扒了一口白米饭,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沈达概大快朵颐,还勾了勾耳边垂落下来的碎发,说道:“沈助理,你一定要多吃一点哦。”
蓦地,面前突然多了一个透明塑料的电话线圈发绳。拿着发绳的手骨节分明,清晰可见淡青色的筋脉纹路,即使不使力气,也有一种血脉喷张的禁欲感。
男人压低嗓音,轻声说道:“把头发扎起来再吃。”
祝愿很小地“哦”了一声。
抬起手臂捆那半截头发之时,碗里突然被夹了很多菜,有腊肠,也有她讨厌的蔬菜。
顾京律神色依旧平淡,朝着沈达概说了一句:“别客气,你多吃一点。”
“谢谢顾总!”沈达概爽朗地回答道。
头发扎完,祝愿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些甜味了,夹起碗里的那几片腊肠,细细咀嚼着。
那几片绿叶菜,她是碰也不碰。
仿佛注意到了这一点,顾京律就逮着她不爱吃的菜,又夹来了很多。
祝愿皱起了眉头。
男人却突然唠起了家常,声音微哑着问道:“工作有没有什么不太适应的地方?”
如果是外在条件。
他还是能极力帮忙克服一下的。
怎么说呢,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好这个小姑娘能好好工作的念头,但是她昨天所说的那句“不工作,家里就要再次安排结婚”一直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能帮到的地方,他都会帮。
就当是给从小看到大的一个妹妹的情分好了。
更重要的东西还是得靠祝愿自己的意志力。
她从来不是一个笨小孩,只要她有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没生命的事物、有生命的人。
全部都是她余情之下的掌中之物。
想了半天,看着自己的手,祝愿回答道:“就……打字还挺疼的?我指甲好像有点太长了。”
以前从来不需要干什么活儿,所以指甲也只需要往好看不实用的方向发展就行了。
现在稍微做点事情,这份漂亮就成了累赘。
顾京律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转头看向坐在对面一直在吃的沈达概,低声问了一句:“还要饭么?”
正好陶瓷碗里已经空了,沈达概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递了过去,回答道:“谢谢顾总,不用太多了。”
他心里清楚自家老板的待客之道。
不会自我觉得身价高,就狂妄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相反,顾京律身上所呈现的教养温和有礼,他的权力越大,坐上的位置越高,教养素质也一并跟着提升。
对待那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哪怕是一名身上散发着恶臭味的流浪汉,也不会带有任何歧视的目光,只会尽最大能力,有尊严且体面地去帮助这群人。
他真正摸索到了“众生平等”的含义。
接过空碗时,顾京律和沈达概的手指短暂的触碰到了一起。
祝愿也很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舌头不经意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本来她就觉得不正常。
现在更是有了遐想连篇的机会。
盛完饭走回来的顾京律毫不犹豫就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人家都吃一碗了,你小半碗还没吃掉,还不吃快点?”
“知道了。”祝愿不耐烦的回答道。
这种话,还是小的时候她不好好吃饭时,家里人拿其他小孩做比较、激励她的时候才会说的。
顾京律也真的太老派一点了吧。
难道还把她当小屁孩来对待?
晚餐吃完,沈达概主动要求去洗碗。
本来是想拦着的,但一瞥也没几个盘子,再加上他自己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索性就没客气,顾京律说道:“行,你把碗放进洗碗机里就好了。”
走到沙发上,坐下之后,他眯了眯眼,朝着祝愿喊道:“你过来。”
“干嘛啦?”祝愿慢慢吞吞地挪动着,在男人的眼神示意之下,坐到了他的旁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又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马上就要召开批斗大会的架势。
顾京律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一个很小的收纳盒,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把银色的指甲剪。
用酒精棉片消毒擦拭了两下,他才缓缓说道:“手伸出来。”
望着男人绷紧流畅的下颌线条。
祝愿傻傻地“啊?”了一声。
这是要做什么的节奏。
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顾京律已经把她的手拉了过去,放在明亮的光源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啊什么?不是说指甲太长了很疼么。”
指甲剪已经碰到了她的指甲前段。
“咔擦”一声,圆弧形的指甲碎片就掉落在了早已经铺上一张餐巾纸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