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鳏夫,和一双儿女相依为命,如今这府里总共就三位主子,放在全京城也是独一份儿。
保山伯顾秋东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因为一天水米未进,开口时嗓音有几分沙哑,没了往日的温和,稍显凌厉:
“备车,去太学!”
见管家忧心忡忡的,秋东也没解释,只摆手叫他速速去办。
管家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欲言又止,可看伯爷铁了心的样子又不知如何劝说,苦着脸出去张罗了。
哎,今天可是太子殿下去太学听讲的日子,伯爷此时去太学,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万一伯爷和太子这时候起冲突,只会让伯府的处境更加艰难。
苍天无眼啊,能把自家伯爷这样公认的老实憨厚之人逼到这个份儿上,谁不说一声冯家做事不地道,就连太子殿下也……
罢了,他人微言轻,议论不得天家贵人的事。
马车半个时辰后停在太学门口,秋东下了马车一言不发往里走。
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见着秋东很是诧异,匆匆向他行礼问安:
“顾博士好。”
秋东没搭腔,面色严肃从他们跟前略过,一阵风似的,衣摆卷起地上枯黄落叶,等他脚步走远,才打着旋儿幽幽落下。
远远地还能听见身后学子们嘀嘀咕咕:
“完了,要出大事了,我在太学五年,从未见顾博士那般刀人的眼神!”
“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还在听课呢!”
“天哪,我去找祭酒大人!”
“先想办法拦一拦,别让顾博士与太子对上,我去寻与顾博士交好的几位先生来劝他!”
不管孰是孰非,他们心里如何做想。太子始终是储君,要是在太学出了事,别说这里的人,就是看门的狗也得跟着落罪。
秋东无视了周遭动静,越是临近学生上课的地方,越是感觉到了阻力,路上冒出许多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学生,热情的拿着各种问题上前请教。
风度翩翩的学生甲上前拱手道:
“顾博士,学生上次听课有个疑问困惑许久,不知博士可否方便解答?”
秋东耐着性子:“不方便,改日吧。”
学生甲卒。
没走两步,身板单薄的学生乙拦路:
“顾博士,上次您给学生的卷子批了乙等,给文轩的却是甲等,学生自认不比他差,敢问您觉得学生的问题在哪里?”
秋东忍着气道:“问题不是都批注在旁了吗?不认字吗?”
学生乙卒。
转个弯儿,一脸憨厚的学生丙冒出来:
“顾博士,上次您帮学生寻回了祖传玉佩,一直没找着机会感谢您,相请不如偶遇,给学生一个请您吃饭的机会如何?”
秋东居高临下打量他:“你爹不是当天就让人送了谢礼上门?你还想感谢几次?”
学生丙卒。
行至长廊,学生丁才弯下腰,话还未出口,秋东就直接抽出腰间长刀,发出“蹭”的一声,他的语气如这声音一样冷:
“滚!”
学生丁:“……”
学生丁落荒而逃。
嘤,顾博士今天好可怕,难道这就是老实人发怒的后果吗?
学生们被秋东这幅做派吓住了,连滚带爬喊来了祭酒和司业等人。
一群人终于在秋东迈入教舍前把人团团围住。
几个身强力壮的司业齐齐上阵,好一番折腾,夺下秋东手里的刀。上了年纪的祭酒使个眼色,一群人把秋东连哄带骗,塞进不远处的屋子里,关门放祭酒。
隔绝了外面喧嚣的视线,屋里只剩下祭酒和秋东两人。
祭酒慢吞吞倒了杯茶递到秋东手里,苦口婆心劝解:
“伯明啊,老师知道你心里憋屈,我们这些看着长安长大的长辈都清楚,长安是一顶一心底良善的好孩子,绝不像外面传的那般不堪。你且耐心等一等,等这阵风过了,老师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给他求一个合心意的媳妇行不行?”
秋东跪坐在软垫上,斜斜的瞥了一眼这位授业恩师,幽幽道:
“娶了媳妇又如何?我儿长安的名声毁于一旦,若无法澄清,便是将来生了孩子也不能抬起头堂堂正正做人。况且此事影响的远非长安一人,还关系到我女儿长念的婚事,我顾家上上下下全族人的声誉,一个不好,就要被人戳脊梁骂上百年的!
老师您如今也要对嫡亲的学生用避重就轻这一套了吗?”
祭酒指着秋东鼻尖,第一回发现这个温和无害的弟子竟然也有言辞如刀的时候,偏他被指责的无话可说,只能把掏心窝子的话一并讲出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明哲保身的道理老师教过你吧?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事情能这般快速闹的人尽皆知,里面都有谁跟着掺和了!
你稍微闹一闹出口气大家都理解,再闹下去传到陛下那里,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到时候老师这把老骨头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形势比人强,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能讲一个公平正义,你且好好想想!”
祭酒佝偻身子,背着手出去,留学生一人在屋内静思。
秋东:“……”
他只是单纯来接儿子回家的,这会儿他再解释,不知道旁人会不会相信?
毕竟整件事中,最受伤的是他儿子,肯定在太学没少被人嚼舌根呢。事到如今,他这当爹的认为,这学不上也罢,家才是孩子永远的避风港。
就这么简单点事,真没众人想的那般复杂。
至于那太子和冯家姑娘,呵。
等他再次走出房门,对上几位同僚关切的眼神时,心平气和的拱手表示感谢:
“愚兄欲带犬子归家暂避风头,多谢几位贤弟关怀,烦请向祭酒带句话,他老人家的教诲弟子牢记于心,就此别过,改日再请几位贤弟上家中小聚。”
几人平日和秋东关系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冒着风险来拦他,闻言皆露出关切之色,其中一人道:
“在家休息一阵也好,我们皆知长安的为人,清者自清,勿要受外间舆论的影响,我瞧着那孩子平日十分刻苦,权当得空休养了。”
秋东便露出悲愤又无能为力,只好妥协的凄惨表情,朝几人拱拱手,转身而去,背影说不出的萧瑟。
此情此景,方才说话那人见状,也觉得他的话轻飘飘没什么说服力,心里长叹一声,目送秋东的背影远去,忍不住气愤道:
“冯家攀上太子高枝,也可好生商量退掉与顾家的婚事。放着堂堂正道不走,偏要恶意中伤长安,用毁掉长安的前途和顾家的名声给他家抬轿子,用心何其歹毒!”
“邵阳兄,噤声!单咱们几个知道长安是好的有什么用,现在外头都把长安传成四九城里一等一的膏粱子弟,殊不知里头没有……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