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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地方上收不到税赋的隐田,除了像卫所这种官田外,还有一些自耕农为了避税,挂靠在读书人名下,也有很多人甘愿把田卖给士绅勋贵,成为佃农。”
朱由崧听说有农民主动卖田,跑去做佃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有人为了避税,把自家的田卖了,去做大户人家的佃户?”
“陛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还不在少数,臣在江浦县清理卫所军田时,从民间考查到,自耕农的赋税之重,超乎想象,有些人因为实在是承担不起了,宁愿成为无田的佃户,也不愿意再拥有自家的田。”
“臣自湖广进京赶考路上,沿途发现很多地方良田抛荒,农民不愿多种田,如今南直隶的田价,每亩都不到6两银子了。”
朱由崧听了这番话,暗暗呲牙,大明中期的一亩水田值三五十两银子,后期的田产确实是一直在掉价,出现田贱粮贵的矛盾局面。
但是朱由崧没想到跌得这么狠,不由得深深的思考着,看来形势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
当前大明全国各地缺粮,农民宁愿做佃户帮士绅地主种田,也不愿意种自己家的田。
因为自己种田要承担的税赋太重了,实在是活不下去,还不如帮地主打工来得实在。
所以自耕农为了避税,把田低价卖了。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除了这些年的天灾,战乱不断,没有一个安稳的生产环境之外,还有就是大明税赋制度出了大问题呗。
像大明宗室,官绅,勋臣们占有了大多数土地,他们不用交税。
地方上的这些官绅大户低价收买大量土地,通过关系网,隐瞒田产,不给朝廷缴税。
朝廷税赋关系到地方官的政绩,为了完成税额任务,地方官员收税时,有权有势的是不敢去催收的,就专门找那些没有背景靠山的小地主、自耕农去收,而且还大肆加派。
也就是朝廷每年的税额,全压在了越来越少的自耕农身上。
所以自耕农税赋繁重,种自己家的田已经变得都活不下去了,不得不把田卖了,成为大户人家的佃农。
土地资源大多数都掌握在官绅、大地主和贵族手里,他们又相互联络,形成了一种垄断,有粮食议价权,变得可以控制地方上的民生,甚至是威胁朝廷。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长此以往,整个大明朝廷秩序不崩盘才怪。
朱由崧打击盐商,自己搞商行,办纺织工坊,准备在全国各地设粮站,和农业税赋挂钩,就是为了掌控衣、食两大基本民生,和大明士绅争夺市场民生的议价权。
必须打破这种土地兼并,资源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威胁朝廷安稳的现象。
朱由崧问道,“王夫之,你考查出了这些问题,看来是用心了,可曾有想过解决之法?”
王夫之双眼通红,用澎湃的声音答道,
“如今想要破除这个局面,唯有废除免税特权,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方能正本清源。”
卧槽!这年轻人。
整个朝堂一阵寂静,很多人心想,这新科状元的头是铁做的吗?这话也敢当众在朝堂上说。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崧也愣了一下,甚至是有些感慨,难道自己接下来准备改革的方案,还是低调保守了吗?
其实在场的朝臣们都知道,只要废除特权阶级的免税权,就能大大改变土地兼并的问题。
但是这个方案谁敢提,谁又敢去做,历史上想改变这种现象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要知道历代皇帝都是与那群特权阶级、士大夫共天下的,而不是底层普通百姓。
皇权不下乡,所谓的民意,是可以被那群特权阶级操控的。
每个朝代帝皇的基本盘,就是天下士人、和最初那帮开国勋贵特权阶级。
废除特权阶级的优免权,不就是在挖皇帝的根基么。
现在王夫之当着朝臣的面,和皇帝说要废除特权阶级的免税权,在朝臣们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有人暗暗摇头,年轻人,说话不知深浅,拉这么大的仇恨值,就不怕今后在官场上难混么。
一帮大佬自然是懒得和王夫之这种刚入官场的愣头青争论,但是并不代表别人要刷存在感。
只见一名绿袍官员,六科给事中跳出来,指着王夫之叫道,
“陛下,此乃妄言耳,自古以来,岂有不养士之国。”
“国家养士乃祖宗家法,士人乃我大明根基所在,岂能废除优待天下士人的国策。”
王夫之咬牙争辩,“我朝给予士绅权贵优免权,他们不知感恩,却帮人隐瞒田产,偷税漏税,至使朝廷国库空虚,实乃我大明硕鼠国贼也。”
又有几名六科给事中言官跳出来,大声喊道,“陛下啊,莫要听从小人挑拨,一旦天下士民跟朝廷离心离德....恐地方震动,危及朝廷根基呀。”
王夫之狂怼,“此等优免特权不废,任由官绅权贵附在大明身上吸血,又如何整军强武备,更别谈北上驱逐鞑虏,复我大明山河!”
“胡扯,近年来,陛下强军备武,屡战屡胜,我看你这话,分明是在质疑陛下治军韬略有问题啊。”
“你!我何时质疑陛下的治军有问题?”
“你刚刚这话就是有这意思……”
“我没有!”
“………”
六科道言官嘴巴子就是厉害,迅速转移话题,和王夫之大吵起来。
朱由崧脸都黑了,这大明的谏臣言官,把朝堂当菜市场一样吵闹的传统,难道就改不了吗。
“肃静!”首辅袁继咸出列呵斥,“朝堂之上,如此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首辅大佬出场,几个小卡拉米立刻告罪退回队列。
“陛下,严查隐田,实施摊丁入亩之法,实乃良政,宋朝王安石,我朝张居正都曾主张实施此法,取得了一定成效,可惜……”
朱由崧微微皱眉,“可惜什么?”
“可惜各方阻力太大,最后新法实施中途就作罢。”袁继咸顿了顿,接着说道,
“如今我朝要尽快恢复国力,为国库增收,臣认为有一项大有可为。”
“哦?”朱由崧问道,“不知袁先生指的是哪一方面?”
“如今清理整顿卫所军田那一块,一切都还算顺利,预计可获得耕田近2000万亩,臣认为这些田当在户部另造田册,归国库所有,不准任何人转买。”
“然后以均由承租的方式给农户耕作,以税租2成为例,每年朝廷就可增收800万石税粮,就是打个对半,也有400万石。”
朱由崧点点头,这不就是土地国有制么。
清查整顿军田目前能这么顺利,还多亏了农民军把湖广和四川一带打烂了,阻力较小。
而南直隶和浙江就是因为谋逆案,清扫了大批卫所军官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