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风雨飘摇
「我等连夜搜查丹阳书院。」
「书院之中空无一人,并未找到线索,又照着名单核对,发现昨日未到场之人,皆已消失,后派出猎犬,在后山中找到十几具尸首。」
「经过书院弟子指认,分别是监院丶书办和司库和书院干活的仆人。」
「唯独没找到掌祀刘丹丘!」
周恺眼睛微眯,「他没家人?」
卫所千户统领抱拳道:「属下已打听过,这刘丹丘是儒教术士,原本在归州城居住。」
「十年前,弥勒教于关中作乱,后战场上出现瘟疫,蔓延至鄂州,刘丹丘家人皆染病而死,唯独留下个孙子。」
「后来他那孙子外出求学,路遇河盗而死,自此刘丹丘便在山中结庐而居,仅在书院祭祀时,才会回来…」
沙里飞听到,眼咕噜一转,低声道:「衍小哥,怎麽听着有点耳熟,不会是在朱家堡捣鬼那个吧?」
李衍则有些奇怪,「早就上报了,如果是的话,算时辰,儒教应该早跑来拿人了…」
旁边周恺连忙询问:「二位在说什麽?」
李衍也不隐瞒,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毕竟这周恺也算是儒门中人,即便不是术士,这些东西也应该清楚。
谁料,周恺听罢,若有所思道:「二位恐怕不清楚,若是普通案子上报,在鄂州要先送往问津书院,再发下文书,核对各书院掌祀。」
「这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若涉及谶纬之术,必然会借朝廷驿站快马传信,三天时间足矣……」
「来人,把吴德法带上来!」
锁链声响,县令吴德法被拖了上来。
虽然被关押,但他毕竟还是官身,所以没受严刑拷打,只是披头散发,神情恍惚。
周恺冷声道:「吴德法,本官问你,问津书院可否发来文书,要求核对书院掌祀?」
闯下这麽大祸事,吴德法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此刻早已心如死灰,也不隐瞒,低头闷声道:「这些事,都是师爷在处理。」
「真是酒囊饭袋!」
周恺满脸厌恶,直接令人将其拖下,又从牢里将师爷拎来。
这个师爷更是败类,虽不是朝山会之人,但早已被收买,干了不少缺德事。
昨晚审问,早就被打的浑身是血。
看到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
确实,问津书院前些日子便已发来书函。
但朝山会的帮主鲁元忽然找到他,以手中把柄为要挟,逼他写信回复,且偷盖县令大印,糊弄了过去…
单单这些,就足以确定对方身份。
风道人摇头道:「这位刘夫子,贫道也曾接触过,自从家人去世,性格就变得古怪,恐怕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鬼教。」
「他虽是儒教术士,但年迈体弱,不会拳脚,只懂得一些祭祀规矩,不被人看重,生活也较为清贫。」
「没想到,竟暗中学会了谶纬之术,贫道真是看走了眼…」
那卫所千户将军又抱拳道:「大人,我等已将附近山中搜遍,并未找到妖人痕迹,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下令。」
周恺沉声道:「此事说不定与土人山城有关,尔等守好城池便是,不可有任何懈怠!」
「是!」
卫所千户抱拳领命,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周恺眼睛微眯,低声道:「李少侠,从昨晚的口供看,那吴士清喜好佛经,经常前往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当时出事,也是从那里归来,或许那个地方有问题,还有城西老官庙,也是怪事连连。」
「还请你暗中离开,前往调查。」
李衍顿时了然,「你怀疑千户所?」
周恺沉声道:「秭归千户所常年驻扎,虽说没有兵令不得外出,但出了这麽大的事,之前竟从未上报!还有,消息走漏的也太快。」
「我怀疑,千户所中已有人加入鬼教,大宋年间,他们就是许以重利,蛊惑不少官员入教,才越闹越大。」
「秭归县如今风雨飘摇,不得不防。他们昨日没跟着叛乱,说不定有更大图谋。」
「本官能信任的,除了从郧阳带来的人,就剩下几位了。」
李衍眼睛微眯,「大人不怕?」
通判周恺面色平静,「李少侠无需试探,官场虽说污秽,但事关神州社稷,若所有人都同流合污,我大宣岂能屹立百年不倒?」
「本官要在城中稳定人心,宜昌派来的援军,明日就能赶到,到时才能安稳。」
「行!」
李衍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贫道跟伱们走!」
风道人连忙起身,「城隍庙中有暗道,可以直通城外,你们不熟悉路,贫道正好帮忙。」
「也好。」
李衍瞧出这老道心思,分明是听到千户所也可能有问题,心存畏惧。
待他们走后,通判周恺叹了口气,取出地图缓缓铺开,越看脸色越阴沉。
「荆楚山民丶天圣教丶鬼教丶播州杨家…」
方才沙里飞的话,无意提醒了他。
从地图上看,荆楚乱军已占据竹山县,和秭归县之间,只隔着一个神农架。
神农架内迷雾重重,自古便是禁地,不仅有猛兽毒虫肆虐,还有各种山精鬼怪,荒诞离奇,进入山中能出来者少之又少。
但荆楚山民于山中盘踞数百年,说不定早已找到往来通道,那样一来便可直接侵入秭归县…
再往西则是巫山,同样神秘莫测,且有天生秘境,是玄门正教始终没啃下的硬骨头。
而过了巫山,播州土司杨家的势力就很是强大,青城山能守住一方就不错…
再往南,则都属于湘西苗疆区。建有南方长城,驻扎众多卫所,镇压苗疆,隔绝生苗与熟苗。
施州境内属于熟苗,有散毛土司丶唐崖土司丶金峒土司丶龙潭土司丶忠建土司丶毛岭土司丶施南土司等土司城。
如今旗帜鲜明叛乱的是唐崖土司,为众土司中实力最强者,剩下的有的观望,有的站在朝廷这边。
他这次来就是要进行安抚,让那些不想参与叛乱的土司莫要乱动,等朝廷收拾了荆楚山民再说。
秭归县,刚好处于三方之中,将各方势力分割,就像一根钉子镶嵌其中,还是通往巴蜀的咽喉要道。
若此地失守,那些势力怕是会连成一片,到时连站在朝廷这边的土司,也会被裹挟加入叛军。
想到这儿,周恺就觉得肩头好似挑着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李少侠,秭归怕是要遭!」
地道内,风道人举着火把满脸苦涩,「贫道也不是傻子,但此地特殊,我太玄正教一举一动都会惹来麻烦,只能待在城隍庙。」
「玄门法脉之间虽说同源,且都为神州正道,但彼此之间可没那麽和谐。」
「竹山教祖坛在竹山,如今老巢都被端了,更不会放开这一片区域,双方彼此牵制,以至于酿成如今苦果。」
「秭归县太重要了,鬼教在此密谋,肯定不是只杀几个人,祭祀鬼神那麽简单。」
沙里飞也是头皮发麻,「你怀疑,他们会引兵前来攻打秭归县?」
「从北边还是南边?」
风道人摇头道:「北边的荆楚山民,要通过神农架才能过来,他们如今面对朝廷主力,且各州援军都在路上,估计抽不出手。」
「最有可能的,是从南边来。」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这咋办,要不咱们叫上道长赶紧跑?」
李衍沉声道:「既然答应了周通判,就先探查一番再说。」
「而且军队调动,岂能没有动静。明日援军就能到达,随行还有众多玄门修士,到时咱们再走。」
风道人也叹了口气,点头道:「此时倒也不急着跑,但总归要小心点。」
「战事一起,即便术士也是命如草芥啊…」
城隍庙的地道出口,挖的很是巧妙,正好在一处山坳拐角,而且十分隐秘。
三人顶着掉落的尘土,推开翻板,又重新撒上土石遮掩,即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
他们要调查的地点有两个:城西老官庙,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地道出口在城西,自然先去老官庙。
「老官庙在叱溪河畔。」
风道人边走边介绍道:「当地人叫它叱神庙,官家所修,也叫老官庙。」
李衍随意问道:「是道观还是佛寺?」
风道人摇了摇头,「属于当地道观神祠,而且有些来头。」
「此庙原本叫黄魔神庙,始建于唐。咸通年间,萧构自右史贬窜黔南,过三峡次秭归,梦神人赤发碧眸,自称黄魔神,愿护公出此境。萧后为宰相,梦神告归,因此设庙。
后来,黄魔神便为三峡水神,当时颇为灵验,附近船工百姓常祭祀。但宋以后,大兴年间,此庙便不再灵验,香火也开始衰败。
如今年久失修,已快坍塌,只有一个孤寡老头住在庙中,清理打扫…」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叱溪河畔。
今日天色阴沉,细雨朦胧。
河边有许多百姓举着油纸伞,偕老带幼,或拎着篮子,或提着元宝白纸做成的纸幡,三三两两,向附近山上走去。
「那是本地习俗,叫清明吊子。」
见李衍二人注意到那独特纸幡,风道人解释了一句,便摇头苦笑道:「清明节到了,贫道本应忙碌,但今年的三巡会,怕是开不了。」
李衍安慰道:「若大乱过后,将来有了社令兵马,三巡会必然更加热闹。」
清明节丶农历七月十五丶十月初一,共称三大鬼节,地阴之气升腾,阴魂鬼物活跃。
神州各地每到这时候,将会举行盛大的城隍巡街。届时,会有队伍抬着城隍爷出巡,锣鼓喧天。
而许愿赎罪的百姓,则会身穿囚衣,戴着镣铐枷锁,扮作犯人,跟在队伍后方,好似阴司押解鬼犯。
与此同时,社令兵马也会出巡,游荡附近山川,震慑阴魂鬼物,使其难以作祟。
对于各地城隍庙来说,三巡会非常重要,过年时的庙会都比不上。
但归州城这情况,显然办不了。
说话间,众人已沿着叱溪来到一处河湾旁,但见周围栽满桃树,桃花朵朵,落英纷纷。
桃林之间,隐有一座老旧破庙。
庙外的围墙都塌了大半截,几座偏殿年久失修,有的已经坍塌,有的房顶长满蒿草,还破了个大洞。
唯有主殿,勉强保持完整。
庙外围墙坍塌,自然毫无阻碍,眼见里面炊烟袅袅,三人便打着油纸伞,在细雨中进入大殿。
「风道爷,您来了。」
守庙的老汉闻声而出,破衣烂衫,白发苍苍,比乞丐好不到哪去,走路还一瘸一拐。
风道长眉头一皱,「谁打的?」
老汉唉声叹气道:「几个过路的小乞丐,想要强占破庙,若非庙中出了怪事,将他们吓走,老头子命都保不住了。」
风老道闻言,满眼歉意,「最近事多,也没来得及看你,回去后就让人送些米面柴油来。」
老汉眼中一喜,连忙道谢:「道长慈悲。」
风老道点了点头,询问道:「庙中到底出了什麽怪事?我等这次就是来探查此事。」
「倒也没啥。」
老头看向庙殿,叹道:「这段时间每到夜晚,大堂里便能隐约听到哭泣声,但举着火把进入,却找不到人。」
「一旦离开,烛火自灭,哭泣声也再次出现,附近百姓吓得都不敢靠近。或许是哪个孤魂野鬼寄宿在庙中吧。」
沙里飞有些奇怪,「大爷你不怕?」
老头一脸坦然,「老头子我孤苦无依,活在这世间,和孤魂野鬼有什麽区别,都是可怜人,没什麽可怕的。」
风道长闻言微微摇头,「最近有些不太平,要不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出事。」
老头摇头,「无妨,这里住惯了,即便死在此地,人也踏实。」
风道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让老头带着几人前往大殿。
大殿木门早已丢失,空空荡荡,还未进庙就看到里面破败不堪,一尊狰狞神像上布满污垢,且漆皮斑驳,早已腐朽。
而踏入大殿的瞬间,李衍只觉腰间勾牒一热,随后周围便升起白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