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要送我去别院?”
苏幕烟病情加重,太医说她已是强弩之末,药石罔顾,让侯府早做打算。
今早,忠义侯陆君礼便安排人,收拾了她的衣物,打算将她送到城郊别院。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的病宜静养,府里人多事杂,不利于你康复。别院安静,去了那儿,你可以好生休养,待身子好些,我便亲自去接你回来。”
陆君礼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扶苏慕烟,举止投足间尽是温柔。
半月前,她忽然病倒,疾病来势汹汹如山倒,陆君礼每日下朝便过来伺候她汤药,耐心温和。
今早忽然说要让她去别院养病,虽然仓促,但苏慕烟不疑有他,只是眉宇间诸多不舍,她抓着陆君礼的手腕,柔声问:“我若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陆君礼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迅速隐藏,依旧端着笑:“夫人不必担心,为夫都安排好了。”
苏慕烟轻轻点头,回头看着住了七年的地方,仍是不舍:“夫君,我想见见孩子们。”
七年前大婚,新婚夜,陆君礼便出征,临行前,将自己收养的义子义女托付给她。
这些年,她悉心照顾,将一双儿女养得很好,姐姐陆菲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刚刚十二岁,已被端亲王妃相中,说择日上门提亲。
弟弟陆康如今才十岁,已经成了皇太孙伴读。
想到这两人,苏慕烟曾经付出了诸多心血的孩子,她心头便像淌过暖流。
“夫君,我想再看他们一眼,可好?”她略带祈求道。
“这,”陆君礼有些为难,神色渐渐不耐,语气也少了些温柔,“康儿昨日宿在太子府,菲儿今早也去了端亲王府做客,夫人多番拖延,莫不是不想去别庄?”
说完这话,陆君礼放开了扶着苏慕烟的手,甩了下袖子,扭头问下人:“夫人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下人回:“回侯爷,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也都搬了上去。”
陆君礼又回头看了苏慕烟一眼,眼神淡漠,好像方才的细心和呵护,都是梦幻,冷声催促道:“走吧。”
尽管苏慕烟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她还是没法拒绝陆君礼的命令,亦步亦趋跟上了。
出了她的小院,她这才注意到,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忙着修缮房屋,采买物件,看样子是要办喜事。
刚出角门,便看见一群丫鬟,端着方盘,上面盖着红布,陆陆续续往沁香园走,那儿住着老夫人新收的义女赵欣儿。
风吹起其中一方红布,赫然露出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是嫁衣!
苏慕烟倏地想起,陆君礼曾经试探过,问她对平妻之事有何看法。
她当时是怎么回的?
“如若夫君娶平妻,我便自请下堂,给新人让路,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后来,陆君礼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结合自己生病,陆君礼的反常等种种迹象,她忽然意识到一件让她浑身冰冷的事情。
她敛住异样情绪,压住喉咙间的酸涩,微笑着问:“夫君,我走了后,婆婆那边……”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陆君礼不耐烦地打断:“母亲那边自有欣儿……”
自知失言,赶紧改口:“我是说,府里丫鬟婢女众多,你不在,自会有新人去照料母亲。”
可苏慕烟没聋,她听见了,也听懂了。
陆君礼要娶赵欣儿。
因为她不接受平妻,便将她送走。
这是要她腾地方呢。
苏慕烟心头酸涩压制不住,仍然不想相信这一切。
她瞪大眼睛看着陆君礼,看着这个自己全心全意服侍了七年的男人,心头溢满悲哀,夹杂着巨大的失望、难过和痛楚,她哑着喉咙问他:“你要娶她?”
因激动,她猛然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肺咳出来,她扶着桌缘喘息着,小声喃喃:“我的病?该不会......”
陡然惊惶。
这么巧,她就生病……
“不对……”她猛然抬头质问,“陆君礼,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君礼有些心虚,不敢看苏慕烟的眼睛,只一瞬便又坚定了信念,眉头紧蹙,厉声斥责道:“不就是去别庄养病吗?我还能做什么?我要娶谁?你能不能不要这般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那方才送往沁香园的嫁衣要怎么说?”
陆君礼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没想到苏慕烟还是知道了,他正好也懒得装了,带了些怒气:“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用不着惊讶。她只是平妻,不会影响到你的位置。”
他承认了。
“康儿、菲儿知道吗?”苏慕烟问。
“这事不用你操心,康儿、菲儿素来体贴懂事,知道欣儿是真心待他们。欣儿虽不如你有学识,但她温和善良又耐心,在带孩子方面,不会比你差。”陆君礼说得笃定。
苏慕烟的心渐渐冷起来,听他的口气,仿佛他们才是一家四口,而自己倒像是个多余的外人。
又一个越发可怕的念头闪现,她浑身颤抖,几欲跌倒。
当初,他将两个孩子带进府,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说是恩人留下的一双儿女,让她当亲生儿女一般照顾。
不只是她,婆婆和老夫人,更将这一双孩子当成侯府血脉般疼爱有加,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们甚至比她这个养母还着急。
她还以为,夫人和老夫人是感激那位恩人。
细细想来,陆康的眉眼之间,确实有陆君礼的影子。
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哈哈哈哈。”苏慕烟仰头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笑了一阵,回头看着陆君礼。
“侯爷真是好算计。”她说得极度悲凉,泣血涟如,“好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忠义侯府,如今利用完了,便一手丢开。忠义侯?真是讽刺!”
苏慕烟素来聪慧,只是从前过于信任他,便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如今抽吸剥茧,自然前前后后想了个通透。
陆君礼便也知道,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以免她泄露太多秘辛,他厉声吩咐下人:“来人,将夫人扶上马车!”
她用力推开靠近的丫鬟小厮,语气森然,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陆君礼,这么多年,你以不举为由,不和我同房,是否也是假的?”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陆君礼又对呵斥下人,“都是死人吗?赶紧扶夫人上马车!”
下人道一声“夫人,得罪了。”
便不顾苏慕烟的反抗,拖住她双臂,想要将她架起,强行塞进马车。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又一次挣脱,朝着陆君礼直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扑到他身上。
陆君礼是习武之人,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未待她靠近,便一脚踢了过来。
无半点怜悯之心。
更是怒道:“苏慕烟,你别不识抬举!侯府庇护你这么多年,就算你已然不洁,我仍旧念在过往情分上没休妻,让你坐在侯府主母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早已经仁至义尽!”
这回,连下人都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难怪侯爷也夫人感情不合,原来夫人竟然不洁。”
“听说夫人曾经和永安王有过婚约,莫不是……”
苏慕烟被踢中胸口,喷出鲜血,奄奄一息。
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一心要嫁的男人,自己殚精竭虑伺候了七年的男人,凄然笑了。
不洁?
为了不与她同房,堂堂忠义侯,竟不惜说自己不举。
而她,当初更是为了给他求医问药,才委身永安王,受尽屈辱。
如今,他腿好了,事业腾达了,开始嫌她不洁。
他不是想送走她,而是想让她死。
永安王没说错,是她瞎了眼。
五脏六腑痛得快失去知觉,她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却还是竭力挣扎着站起来。
大约是怕她又做出冒犯陆君礼的动作,两名侍卫站在她两旁,盯着她的动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迅速抽出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剑,朝着忠义侯牌匾刺了过去。
梆的一声。
牌匾震了震,掉落,砸得粉碎。
而她也被另一名侍卫刺穿胸口,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