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立塔斯克感染者集中营,4月21日。
桌子上摆着温热的茶水,放在精致的陶瓷杯里,氤氲的扑鼻香气很快在房间内扩散开来,在这个以红色味主题色调的牢狱长房间里,装修格外奢华,天花板的图案拼出一个巨大的乌萨斯双头鹰。
桌子上放着有关感染者奴工劳作的报告,上面指出,本月的产量下降了70%,一方面是乌萨斯的劳动力开始急速下降,他们已经找不到很多的人塞入矿场。
另一方面,希之翼人的战略轰炸给他们造成了很大麻烦,大量设备损坏,一些运输道路也不再可用。
对乌萨斯地区的广域轰炸其实一直都在进行,只在1099年这最关键的一年有所中断,除此之外,维多利亚空军负责周一,周三,周五的轰炸行动,希之翼人会负责周二,周四,周六,星期日则交给炎国人。
副官走进来的时候,牢狱长朗坦正心事重重的瞄向那份报告,担心矿石产量降低会带来的后果,尤其是来自上级部门,所谓“乌萨斯全国战争动员部”的责难。
这个部门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愚蠢的气息,让各个集中营组成的奴隶矿场,可悲的落后工厂,以及穷的揭不开锅的农民承担战争成本,而且近年来战争损耗高居不下。这些官僚不顾实际情况,滥发命令让许多下级部门恼怒不堪。
朗坦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有没有前线的消息?”
“已经证实了。”副官怀特说道。
“协约国已经跨过了乌法,库里斯亚特也在希之翼人的手里,现在整个萨尔贡远征军的建制被冲的七零八落,毫无招架之力。”
这些话让朗坦目瞪口呆,他尽自己的努力,回忆了一下三年前从自己眼前走过的那支大军,他在几个月前明明还听闻莱军被打败的消息,怎么转眼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怀特,你肯定是在胡说。”
朗坦少校一脸阴沉的喊道:“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协约国的宣传托词,你一定是从他们的国家电台,或者某个三流媒体听到的消息!”
副官怀特愣了一下,随后略做苦笑:“您一定是癔症了。”
“萨尔贡人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但是您似乎忽略了希之翼人,他们在1094年之前尚且弱小,在叙拉古被三国联合组织的突击队打的抱头鼠窜,连领袖都险些丧命。”
“可是短短六年间,萨卡兹国已经成了领袖的囊中之物,半个安平洋都落入了卡兹戴尔……或者说李澄奥特利亚的监视之下,还有很多不着调的传闻说,他们已经走到了太空,发射了几枚航天器。”
“相反,1094年,萨尔贡帝国还是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炙烤着整个干枯的大陆,可是现在,在一轮反复全面的核弹轰炸过后,他们已经没什么资本继续跟协约国打一场全球战争了。”
“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事实,否则乌萨斯一定会遭遇惨痛的后果。”
这番话令朗坦极为无奈,他迈着方步:“你这又是失败主义思想了,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别在外面说。”
怀特勃然大怒,双手狠狠撑在桌子上:“什么失败主义,我们的人吃不饱饭,抱着空碗的工人饿着肚子,着急的妇人饿到挤不出一滴乳汁去喂孩子,营养不良率高的吓人,更别提死去的人……你管指出这些实际问题叫失败主义?”
“那胜利主义能让我们吃饱肚子吗,连饭都快吃不上,你还打什么战争,我们都快活不起了!”
朗坦似乎隐有忧伤,他指挥着这个“屠宰场”,别立塔斯克感染者集中营,这里是全乌萨斯最大的死亡工厂,负责给帝国清理那些败类蛀虫——感染者,但是这件事本身是有点可笑的,因为现在就连前线都存在大量感染者,也不可能不存在感染者。
感染者管理法案早就名存实亡了,在如此庞大的全球战争面前,源石武器被滥用,感染率飞速扩大。
在公民里面,每三个人就有两个都是感染者,工厂也需要这些有经验的患病技工,但是一些“缉查队”,那些跟老鼠一样无能的败类却总是继续履行他们那该死的职责,源源不断的把各地的感染者抓到这里来,帝国却对此不闻不问?
朗坦感慨,几年前,感染者在泰拉还是人人喊打,现在这场战争把什么都改变了,各国相继依靠这些人,依靠这些无产阶级的力量。
那些习惯于发号施令的王公贵族,法术超能者却在现代武器的力量面前展现出了可悲的懦弱……
“我们不能放弃,怀特,我要提醒你的就是这一点,谁都可以投降,但是我们不行,我们管理着死亡工厂,如果这里的事情曝光出去,我们都会死得很惨。”
朗坦说道,他指的东西很明确,这个地方七十年来迫害了至少上百万人,他掌管的数年之内,又虐杀了数不清的战俘和感染者,如果这个集中营被协约国发现,这里的一切丑陋公之于众,身为管理者的他们难道会有什么出路吗?
希之翼人会把他们赶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出来处死,这样才能稳定民心。
说完这话,怀特行了一个利索的军礼:“长官,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正在输掉战争。”
“趁萨尔贡人还在苟延残喘,你必须把这个大包袱甩出去,继续担任这个牢狱长简直就是自杀。”
“说得简单,能甩给谁呢?”朗坦如此说了一句,他左思右想,最后也觉得没有什么办法。
“新一批囚犯快要抵达这里了。”怀特很适时的说。
朗坦一开始不太在意,他随后才感觉怀特说这句话是有意图的。
“想个办法向希之翼军队或者维军投降,能活命么?”这位朗坦总督如此说道。
怀特一脸迟疑,他显然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
地狱般的窒息旅途终于结束了。
一路上,囚犯队伍死掉了7500多人,更多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数不胜数的人倒在了路上,被残忍的砍下脑袋。
艾雅法拉抹着眼泪,心情不佳,有气无力的看到了那座集中营,丑陋的建筑群屹立在别立塔斯克的风雪高地,像是一个多层古堡的核心建筑立在中间,那就是监狱区了。
萨尔贡军官把规模庞大的俘虏队伍交给了这里的乌萨斯兵,于是这个欢喜的事情终于到来了,一直被俘虏们视为洪水猛兽的萨尔贡人离开了。
坏消息是,现在乌萨斯人接管了俘虏的控制权,于是这些战俘很快明白,乌萨斯人比起萨尔贡人,那只能更不是人。
这所监牢建立于1023年,在伊凡五世统治时期,作为关押反对者和叛乱者的营地,在乌萨斯全面执行感染者处理政策后,沦为了批量处理感染者的营地,最恐怖的屠杀所,门口立着一个乌萨斯语写成的标牌“永远没有人能离开”。
这里地势高耸,是从一个贵族的城堡改造过来的,营地西侧不远处就是一个恐怖的万丈悬崖,东侧是正门所对的方向。
一条蜿蜒的小路延伸出来,在道路两旁人工挖掘了两条宽阔的蓄水池,大概有三公里宽。
乌萨斯人押着囚犯们往深处走,经过这两旁污浊的湖水,一路上没人说话,林沐雨不禁走到桥梁边缘低头往下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些游动的,鳄鱼一样的怪物。
“哇啊!”她忽然惊叫出声。
一条小鱼从水面跳出,忽然水下翻涌出巨大的水柱,竟然是一条样貌丑陋的恐怖鱼形生物,张开猩红巨口将这小鱼吞吃入肚。
“什么鬼东西!”林沐雨浑身发毛,看着那条怪物钻回了水底。
“海嗣?”老鲤见多识广,忍不住皱起眉头。
旁边的乌萨斯人冷笑几声:“里面还有大的多的呢,他们很久没开荤了,最喜欢用人类当食物。”
艾雅法拉目光闪动,发现这集中营竟然建立在一个悬崖中间,而且外面挖满了这样布满海嗣的护城河或者蓄水池,把整个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这里有独立的电路设施,排水系统,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发热站。
只有一架桥梁通往外界,设置了看守森严的警戒站,铁丝网堑壕工事,几个副轮廓围绕的半永久堡垒立在两侧的高地,还有几门火炮。
少女注视着这些,默默无言,但是心下已经凉了半截,拖着脚腕上的锁链,继续前行。
走过“水道区”,再往前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广场,这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妖艳植物,有些涨势吓人的花朵根茎长达七八米,上面长满了紫色尖刺,碎石小道上有泼水的痕迹,几个推车的小工有说有笑的从战俘队伍面前走过,眼神里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气氛。
如果单看这个花园,这里好像是什么旅游胜地,兰道格脸色难看,被乌萨斯人推搡着走向监牢区,眼前这个用古黑油漆粉刷的多层古堡。
“进去!都进去,四人一组!”凶悍的乌萨斯狱卒吼道。
艾雅法拉最后一次呼吸了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她依依不舍的看向外面的日光,粉红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她的泪水全都贡献给了这条死亡之路上死去的同伴。
少女心里也知道,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自由是无价的,只有失去自由的时候,那种从心底升起的无力感和恐慌感才会包裹全身。
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才格外深刻。
1100年4月末,小有名气的地理学者艾雅法拉,跟许许多多的协约国囚犯一起,关入了乌萨斯帝国最恐怖的地方——别立塔斯克州立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