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可恨的是,姚杳装神弄鬼也就罢了,冷临江更是在旁边补了一把刀,茫茫然的望了望四围,最后看着孙英道:“咦,孙仵作,你在跟谁说话啊?”
孙英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问:“怎,怎么,少尹大人看不见?”
冷临江死死的绷着腮帮子,将笑容咬在后槽牙里,重重的点头,唯恐孙英不相信他:“ 没有啊,看到什么?”
孙英魂飞魄散,指着姚杳道:“少尹大人看不到这里站了个人吗?”
冷临江已经全然蒙了,皱着眉头望了望包骋:“那有人么?灵通,你看到了吗?那站的是谁啊,我怎么看不到,是我眼睛有毛病了吗?”
包骋的脸黑如锅底,即便是脸色有变化也看不出什么来,他摇着头应和冷临江:“没有啊,那没有人啊。”
孙英已经彻底疯了,腾腾腾连着倒退了几步,软塌塌的靠在食案旁,颤声哀嚎:“我,我,那真的有人啊,我......”
姚杳抿了抿唇,笑眯眯的看着冷临江和包骋表演。
韩长暮背负双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几个人捉弄孙英。
整日和尸首打交道,号称长安城头名傻大胆的仵作孙英,便成功的被吓哭了。
冷临江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的前仰后合,眼泪直飙。
韩长暮一本正经的轻斥了众人一声:“行了行了,都没有正经事可以做了是吗?”
冷临江这才收了肆意张扬的笑,拍了拍姚杳的肩头,哈哈笑了两声:“阿杳,少使大人发火了,走啦。”
包骋也抱着装了蛊虫的那只琉璃小盅,招呼了姚杳一声:“走啦,回去给你煎药喝。”
孙英:“......”
原来他真是个傻大胆,傻得够可以的,竟然被人耍的团团转。
姚杳看着孙英一脸懊恼的表情,抿了抿唇,行了一礼:“孙仵作,我戏弄了你,跟你道歉。”
孙英也是个坦荡大气的人,已经回过神来,受了惊吓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阿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冷临江和包骋也赶紧跟孙英行礼致歉。
孙英可以接受姚杳和包骋的歉意,却不敢接受冷临江的礼,赶忙侧开身子,有些忐忑道:“少尹大人,大人折煞卑职了。”
冷临江“嗐”了一声:“今日是某莽撞了,这样吧,我请诸位去平康坊听曲去,如何?”
“好,我同意!!”包骋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兴奋的脸上黑里透红,一双眼亮晶晶的如同朝露。
他倒是去过平康坊几趟,但是从来没有去花楼里听过曲吃过酒,这根家里管得严不严没有关系,最主要是穷。
包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人丁兴旺,这人丁兴旺的后果不一定是大富大贵,但一定是开销庞大。
故而,每个月发到这些子子孙孙的手里的份例银子,也就少得可怜了,别是去趟平康坊听曲了,就是去寻常的酒肆吃顿好的,也是捉襟见肘,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眼下有这么个机会,能不花银子就去平康坊开眼界,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姚杳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笑着道:“那我得先回京兆府换身男装。”
至于孙英,他寒门出身,家里也没什么大财,平康坊里的花楼,他只在验尸的时候去过几趟。
他看姚杳和包骋都同意了,也点点头,讷讷笑着:“就如此,就有劳少尹大人破费了。”
这三人都同意了,冷临江拿手肘捅了韩长暮一下,斜着眼睛望过去:“一起去?”
韩长暮面无表情的摇头:“我要去蒋阁老府上。”
冷临江嘁了一声,苦口婆心的劝着:“差事是干不完的,你今日干完了,明日还有,你把今日的差事拖得明日干,也耽误不了什么,何必把自个儿搞的跟个陀螺似的,还没有绳儿抽你,你自己就转的要飞起来了。”
韩长暮充耳不闻,只淡声道:“少饮酒,夜深了就把阿杳送回来。”
冷临江无奈的一笑,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先去我府上换衣裳,阿杳,你也别回京兆府了,我近日新制了几身新衣裳,你挑一身就是了。对,灵通和孙仵作,你们也挑一身,穿你们身上的衣裳去平康坊,会被妈妈们嫌弃的。”
就这样,一行人进了冷府,对着一堆花红柳绿的衣裳大眼瞪小眼。
姚杳头一个炸了,拎着件儿桃红色绣金丝团花的长衫晃了晃,那一抹扎眼的艳红实在是惊世骇俗啊。
她啧啧舌:“少尹大人,你这个审美,实在是不忍直视啊。”
冷临江在衣裳堆里埋着头挑挑拣拣,最终一手拎着件新翠绣鹅黄腊梅圆领袍,一手挂着眀紫色绣草绿蕙兰的长衫,笑容得意的如同一只老鼠精:“不好看吗,多好看,这颜色往人群里一扎,多鲜艳多显眼。”
姚杳嫌弃的一撇嘴:“鲜艳个鬼啊,你看那件,穿上像不像一根新摘的,顶花带刺的黄瓜,另一件穿上活脱脱就是一根吃撑了的茄子。”
她又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那件儿,啧啧舌:“再看看这件,简直就是媒婆脸上的那两团腮红,真是够了!!”
“哈哈哈哈。”包骋骤然发出一阵爆笑声,笑的飙泪,他察觉到了
冷临江包含恶意的冷冷目光,赶紧收了笑声,因为收的太急,他打了个嗝。
孙英不敢笑得如此嚣张,只能鼓着腮帮,微微的笑,手上摸着那些衣裳,突然一顿,低下头翻出一件,满脸疑惑的仔细相望。
包骋轻咦了一声,探头望了过去:“孙仵作喜欢这件儿啊,这件,”他干干笑了两声:“这件花是花了点,不过穿上应该挺富贵的。”
孙英像是没有听到包骋的话,他没有说话,仍旧摸着那衣裳袖口的封边绣花。
姚杳也察觉到了孙英的不对劲,凑过去一同看。
她拧着眉,偏着头问:“孙仵作是觉得这一截衣袖的绣花,与瑟瑟楼里出来的那些很像?”
孙英骤然点头:“是,特别像,跟那些尸身上扒下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姚杳摩挲着那花纹衣料,想起韩长暮去掖庭问出的结果,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我觉得,就是同一批衣料。”
冷临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其中内情,但他听到了瑟瑟楼和尸身这几个字,顿时吓得跳出八丈远,抖着手指着那一堆衣裳颤声大喊:“你说啥,啥,尸首,尸首身上扒下来的??”
姚杳无奈的一笑,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冷临江说了,继而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件衣裳哪家成衣店做的?”
冷临江一听这衣裳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顿时放心大胆的走过来:“哪家成衣店做的,这我哪记得住啊。”他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个身量不高,但是极机警的小厮:“去,把玉大娘请过来。”
姚杳是在冷府常来常往的,很知道这位玉大娘是谁,她可是冷府中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玉大娘年过五旬,是朝华长公主的乳娘,跟着朝华长公主陪嫁到了冷家,一直打理着冷府的内宅之事,后来长公主和驸马过世,才十几岁的冷临江,就将整个冷府交到了玉大娘手里。
玉大娘年纪虽大,但腿脚灵便,来得极快,进门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公子。”
冷临江赶紧扶着玉大娘坐下:“早就跟大娘说了,别这么多礼数,这府里就咱们这几个人,这么多礼数多累啊。”
玉大娘笑呵呵道:“公子体恤婢子,婢子也得懂的规矩。”
冷临江无奈的笑了笑,将那件衣裳拿给玉大娘看:“大娘瞧瞧,可还记得这件衣裳是哪家成衣店做的?”
玉大娘皱眉想了片刻,将衣裳翻过来,露出里头一截与衣裳同色的布头,拇指大小,上头绣了个极小的升字。
她顿时想起来了,拍了下额头道:“是西市的升元成衣,婢子年岁大了,竟都想不起来了。”
姚杳抬眼看着玉大娘,虽说已经年过五旬,但的确并不像这么大岁数的妇人,看着还是很年轻的,至少与坊里那些生了七八个孩子,日夜操劳生计,还要斗小妾防外室的妇人们显得年轻许多。
冷临江又和颜悦色的哄了玉大娘几句,把她哄得眉开眼笑,才送她出了门。
他一转头,看到三双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挑挑眉:“怎么了,没见过俊俏郎君吗?”
姚杳啧啧两声:“是没见过你这么和气的时候。”
冷临江抬手给了姚杳一个暴栗:“我几时对你不和气了。”
姚杳捂着发红的额头,恶狠狠的嘁了一声,把那件衣裳扯了过来收好,哼道:“你们先去平康坊吧,我先去一趟世子府,把此事回禀给少使大人。”
冷临江撇撇嘴,一脸的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啊。”他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姚杳,低语道:“还是去你最爱的那家花楼,点你最爱的那个花娘。”
说完,他飞了个你懂得的眼神儿给她。